几个人在病房门口僵持不下。顾时年想上去拉过那个人来,可两个保镖挡得严严实实。那个人已经崩溃到开始嚎啕大哭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哭的撕心裂肺的,哭喊道:“你们快让我去救人啊……小姐在里面,少爷也在里面,让我救救他们啊……我怎么跟老董交代啊,怎么跟老爷交代啊……”两个保镖也被吓蒙了,这个年龄足以当他们父亲的人,身体瘫软下来半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着。令人尴尬而心痛。猛地,那个人恢复了神志,冲上来就去抓顾时年!“啊——!”
镇定如顾时年也被吓到了,猛地一把被那个人抓住衣袖,一下子扯到了怀里来!那人眼睛通红,攥紧顾时年的手腕和腰,说:“小姐你不要怕,我来了,我立马带你出去!这里火太大了,我先救你,再救你的孩子!”
他看着顾时年隆起的肚子突然间蒙了,凝望着她道:“小姐你又怀孕了吗?你有三少爷了?”
“我不该叫你烧死在里面的,小姐,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不该让你活活被烧死的……呜……”他又开始哭了。顾时年吓得捂脸,在指缝里看到了他那副样子,一瞬间,心整个揪着痛了起来。“年年!”
突然一个紧急的呼唤从走廊这一头传来,带着几分苍老,董瑞成听说这件事后就冲到门口,眼睛都急红了。一冲过来就看见阿延抱着顾时年在嚎啕大哭着,顾时年小脸苍白,明显是被吓得不轻!“阿延,你放开你怀里的人,她不是小姐,你快放开她。”
董瑞成放低了声音说道。阿延愣愣打开怀抱,仔细看了一眼顾时年,道:“不,她就是。不然小少爷怎么会去找她呢?小少爷还那么小,他那么小,不能被烧死的……”顾时年被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却直视着那个人的眼睛,轻声问道:“你说的小少爷是谁?慕修辞吗?你为什么说,他快要被烧死了?”
阿延的眼睛,突然变动了一下!他被“慕修辞”这三个字牵动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情是的,脸色突变。“不好。”
董瑞成疾呼一声,伸出苍老的手,对着顾时年咆哮道:“年年,你快离他远点儿!快!”
顾时年是见过林苡薇发病的样子的,这下虽然很心疼这个人,却不得不猛地推开他,转头跑进自己的病房里,手抖着猛然“砰!”
得一声关上了自己的病房门。然后紧接着,不出一秒钟的时间。“砰!”
得一声巨响就砸在了自己的门上!顾时年吓得哆嗦了一下,肩膀颤动着,往后退,那撕心裂肺的嗓音太吓人,她吓得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能够听见。那几乎被嗓子都嚎裂了的声响。“放开我——!放我出去——!我没杀人!”
“慕修辞!慕修辞能给我作证!不是我杀的人!我是想救他们!我要救他们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看看我啊……”不知怎么的,顾时年整个人被那股悲怆至极的气氛感染,眼睛里充满了滚烫的薄雾。她听见有保镖冲上来把他给制住了。制服的过程应该很残忍,他被扑倒在地上,按着头和肩膀,哭声都变了调,整个人佝偻得像个虾米一样。可他明明就像是有天大的冤屈。那些冤屈和恐怖的回忆,明明都跟慕修辞有关。过了许久许久,外面的动静才听不见了。突然,“当当当”,门响了三声。顾时年吓得颤了一下,滚烫的眼泪落下来一滴,滑落在她脸上。她吸吸酸涩的鼻子,滕开两只小手,瑟缩着上去,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门口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地上只见一些灰尘和极度扭曲的姿势造成的印子,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董瑞成面色苍老了好些,凑近了哑声问:“年年你没事吧?孩子……有没有被吓到?董叔找医生,马上来给你看看。”
顾时年失魂落魄,眼神晶亮恍惚,摇了摇头!董瑞成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他疲惫地笑开来,嘶哑道,“好好在这里安胎,阿延那边我去处理。少爷知道这件事的话,会骂死我的,董叔跟你保证,他再也不会吓着你了,啊?”
顾时年恢复了清醒的神志,点了点头,被汗水浸透的小手一直攥紧着房门把手。董瑞成沉默两秒后就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了,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尴尬愧疚地笑了笑,要给她拉上门。“那个叔叔到底是谁?他说慕修辞要被烧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
顾时年突然开口问道。董瑞成一愣。一瞬间他的眼眸里风起云涌,急遽变化,他尴尬而疲惫地笑着,哑声问:“你怎么会突然,想知道这个呢?”
顾时年清澈的水眸直勾勾凝视着他:“我一个生育机器,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事是吗?”
董瑞成脸色又是几番突变。顾时年凝视着他,许久后眼神黯淡下来,点点头,自然地要攥紧小手关上门。董瑞成突然扒住了门边,脸色凝重肃穆,扒开门走进来了。他慈爱又疲惫地笑起来,沙哑道:“年年,你想知道什么董叔都告诉你,董叔进来坐,好不好?”
董瑞成很少对自己这样客气。这样弄得顾时年都有点儿尴尬了。她撩了一下自己脸上的头发,微微有些愧疚,道:“好。您进来坐。”
小丫头还是那么乖巧。董瑞成在心底感慨着,走进来,凝视着她跑去给自己倒水的身影,鼻头一酸,只觉得,慕修辞和尹家都已经这样对待她,她却还能这样,真的是本性太善良了。“好像有一点点烫,您慢慢喝。”
顾时年把玻璃杯递给他。董瑞成笑呵呵地接过,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她坐过去的时候,姿势已经有点慵懒的样子,头发长长地披洒在肩头,很像个冬天里屯粮食的小鼹鼠,软萌软萌的可爱。董瑞成思绪开溜了几秒,笑着把杯子放下,脸色沉了沉,道:“刚刚那个人叫阿延,他跟我,还有一个叫祺荣的,我们三个是发小,从小,一起在尹家长大。”
顾时年清澈的水眸眨了眨,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祺荣你见过。在慕宅里,你应该管她叫荣妈。”
顾时年一边剥桔子,一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个人的模样,突然就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荣妈。”
“对,就是她。”
董瑞成表情哀伤,这些事很多年没提起了,这次趁着少爷不跟年年说这些事,恐怕他回来饶不了他。他笑着说:“我们三个都是尹老爷从乡下老家收养的,养在尹园里面,陪着他的独生女尹思瑜玩,所以我们四个,一向都很要好。”
“尹小姐嫁入慕家之后,我们三个也理所当然地跟去了,她的衣食住行,吃穿玩乐,我们都有参与,我们四个跟小的时候一样好。”
顾时年将桔子剥出来,放在董瑞成的那边,自己一颗都不吃。“尹小姐当时很喜欢麓园那个地方,老爷常年不在家的时候,她觉得一个人在大大的庄园里很无聊,就跑来麓园,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玩。但是突然有一天,就出了意外。”
董瑞成不知精简了中间的多少内容,直接就讲到这里,然后哽咽语塞,有些讲不下去。顾时年也很懂事,听见他不说,她也不逼,就这么等着。董瑞成缓了缓,手抖着摘下眼镜来,擦了擦,笑着道:“老了,记性有点模糊,你容董叔想想。”
戴上眼镜,他继续说。“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被指派回慕家做一件急事,所有人都不在,尹小姐和她的两位小少爷,不知道怎么就被锁在了阁楼里面,里面,还起了火。”
“火越少越大,尹小姐带着两个孩子从门前逃跑,发现门被锁了;想从窗子逃跑,发现窗子,也被钉死了。”
那就是她在麓园阁楼看到的那个房间!顾时年一下子对上号了!她的手一抖,吓得桔子咕噜咕噜掉在了地上,她小脸惨白,连捡都没有捡,直勾勾盯着董叔等他继续讲。“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阿延走到一半,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带东西,就跑回麓园去拿,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那场大火。”
“阿延理所当然地想去救火。但是火势很大,大到几乎整个房子都烧着了,根本进不去。”
“阿延听见哭声,两个小少爷哭得撕心裂肺的,还有尹小姐的尖叫……”董瑞成的嗓音又沉默下去,顿了好一会,才继续道:“窗子,最后被尹小姐砸出一个洞来,但是太高了,她抱不动大少爷,就只好,先把小少爷抱出去,让阿延在下面接着。”
六楼。那是六楼。“小少爷最后被从窗子里塞出去,从六楼掉下来,被阿延接住。接着不久……不久……”董瑞成攥紧了拳头,拳头上青筋暴起,说出最后几个字。“火势就因为点燃了易爆物,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