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她,你呢?顾时年听见这句,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嘭嗵,嘭嗵。清晰而剧烈。温暖的光线下,她神情如梦似幻:“你说谁是孩子?”
他专注凝视着她,道:“你。我曾经觉得,你可爱到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当然,是成年了,可以真的去‘爱’的那种。”
曾被他调教过的顾时年,一下明白里面隐晦的深意。捂住脸,一下子脸红。“所以曾经一度,我特别想管你叫宝宝……”“别说了,好恶心。”
顾时年捂住脸半天,才缓过来,她扒住沙发,“我要到楼上去了,你自己在这。”
他凝眸看着这小东西从自己怀里逃窜而去。“我今天有空,想多陪陪你,年年。”
“可我很忙,没空!”
顾时年走得慢,没走两步,慕修辞修长挺拔的身影站起,几步跟上她,从背后紧紧抱住,抱起,亲昵地俯首蹭了蹭她的鼻尖,吻一下她的唇,将她抱上去了。两个人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亲昵了。今晚很特殊。两个女佣小心翼翼从厨房出来,顶了这几个月的锅盖,冒着这两个人间的炮火,今天,终于能看见两个人再次打情骂俏的。有些感情根本控制不住。徒劳地去拉住它,却根本就是折磨自己。……夜里慕修辞睡得很早。几个月以来他累得有些过头,顾时年窝在他怀里乖乖地看电视,情绪也很好,他一下子就安心下来。乖。年年乖。以后要一直都这样。吻了吻她,他就睡着了。顾时年看到电影结尾,打个哈欠,回头一看他已经睡着了。眼底下有淡淡的青色。如果换做是以前,他们还在一起,她一定会扑上去,吻上那一圈淡淡的青色,心疼得不得了,而后六个月的身孕已经算很安全,一场缠绵旖旎是少不了的。那样的日子该有多好啊。顾时年狠狠闭上眼,再睁开,却只看到眼前残忍的一切。半夜的时候,他突然被人晃了晃。一直以来培养的警惕性猛地窜起,他凝眸迅速清醒,看到了眼前的人是顾时年。她穿着睡衣跪在他旁边,眸中带着凄楚的乞求。慕修辞胸口心跳剧烈得厉害,坐起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年年,怎么了不睡?”
“不要夺我的孩子,好不好?”
顾时年哽咽着说道。慕修辞突然手一抖!她跪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捧着自己的腹部,哽咽着说道:“林家太可怕了,你们都太可怕了,连我都斗不过,她要怎么斗?”
“我真的不敢把她放在这里,我不想让她管一个那么可怕的女人叫妈妈,慕修辞,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只是简单几句话而已。她泪流满面。从跟着裴昱跑的那天,一直到现在心里堆积的恐惧,到达了极点。她实在怕得忍不住了!他沉重地屏息,眼神冷冽而有种撕裂般的痛,上前,有力的臂膀发着颤抱住她,抱紧,再抱紧,他的颤抖却比她还要剧烈!他心疼。天知道,亲口听她说出这种恳求,他有多心疼!顾时年哭了一场。“我不是个石头人,怀孕这么久,我对她有感情,慕修辞,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再要到你了,但是你把她给我,好不好?”
苏心然自己会生孩子的,不会待见她生的,就给她,又会怎么样!“年年……年年,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那么简单,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
她再说下去,他怕最开始受不了的人,会是他!“你相信我会教好她的,我是她妈妈,我以后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不会像林苡薇一样,以为把我送进顾家是为我好!”
“慕修辞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顾时年脸上的眼泪已经滂沱,在下巴上凝聚成河一般,她紧紧扒着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保证着,说着话,浑身抖得不成样子。慕修辞抱紧她,几乎将她的血肉融入自己的骨骼。我要不到你了。但是你把她给我,好不好?“年年,你好好想一想我跟你说的话,”他眼眶通红,低哑安慰道,“我说过,我的安排对你是最好的。”
“不好。”
顾时年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双眼红肿不堪,“母女分离很好吗?你分过,你知道,我分过,我也知道!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年年……”“我不听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你们家族的什么纠葛!把她留给我!就把她留给我吧!好不好?”
嗓音穿破空气,萦绕着整个宅子。她的乞求,天可怜见。他的脸色逐渐冷冽下来,轻柔的一掌扣住她的肩膀,生硬地将她拉开来,低哑道:“你一直不都跟乖吗?我们早说好了,年年,你早就答应了。”
“我后悔了。”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两只小手可怜地抓着他,“她几次三番地害我,我后悔了。慕修辞,我看得出来,你还喜欢我,我不知道到底还有多深,我不敢去猜,但我肯定,你应该还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吧?”
“你不要那么绝情好不好?以后我的孩子变成你们的孩子,那我应该怎么办?怎么活?”
“年年,一辈子还很长。”
“没有你,没有她,我不要去过那样的一辈子!”
痛,在心头蔓延着,滚烫的眼泪没有停顿地扑簌而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求求你。”
“算我求求你了,不行吗?”
别让我们分开。别让我一无所有。行吗?两个女佣被惊醒,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直想上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哭声太惨了。慕修辞身体僵硬在空气里,臂弯中是可怜兮兮拽着他袖子乞求他的人儿,他最爱的人。他却无法让她停止伤心。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变冷,他僵硬地将她的手掰下来,颀长的身影从被子里出来,拎了一件衣服穿上。背对着她,他的脸苍白不已,定了定,才回头。“我还喜欢你。是吗?”
顾时年哭声停住,透过朦胧的眸子有些害怕地看着他。每次说出一次喜欢,就做好了被他伤害的准备,每一次动心,都是她自己往自己心上捅的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声问:“我喜欢你,所以跟你离婚?我喜欢你,所以在马德里丢下你不管?我喜欢你,所以我两个月后就要跟别人大婚?年年,我以为这么久了,你的智商会提升一些的。”
一滴滚烫的眼泪,愣愣地掉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她手上。他收敛起嘲讽的神色,冷声道:“孕期情绪很重要,你心如死灰,好过寻死觅活;给你点希望,好过你消极待日,我这么多天以来为什么这么对你,你还不明白?”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别说了。别再跟她说了。她不想听。柔嫩的小手颤抖着抬起,捂住耳朵,却还是听见了他接下来的话——“你现在身孕也算稳定了,如果轻易妄动孩子,你自己的生命也会有危险,”他穿好所有的衣服,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冷冷看她一眼,道,“年年,好好认清一下我之前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虽然你笨,但是我觉得你应该懂的。”
给她希望,她就会一直以为,这件事总会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必须亲手,把这一丝希望斩断。亲手,斩断。顾时年抬起通红的眼眸,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酝酿着,她的手剧烈发抖,一句话也不敢问。“难道,你跟我说的,爱我,会一辈子爱我,都是假的吗?就因为,孕期前期不稳定,你要,稳住我?”
眼泪生生掉了下来,她问道。他挑眉,不置可否。“你带我去山顶,跟我回忆过去,解释苏心然跟你上床的事,也全部,都是骗我的?”
她哽咽着继续问。一场场的欺骗。一步步的陷阱。一环紧扣一环。她到底是什么啊?是那个在树底下偷吃蔬菜的小灰兔吗?她走的一步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被人耍得团团转,而到了这种地步了,她居然都还在付出真心,还依旧,贼心不死。他一张英俊的脸隐匿在黑暗中一半,就这么淡然如斯地看着她。顾时年觉得有一双手伸过来,生生将自己的心脏撕裂成了两半。我爱你至深。你伤我却不眨眼。她的手都僵硬得放不下来,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眼眶红得滴血,眼泪继续扑簌而下,却是剧烈而无声,眸中万念俱灰。“你能明白就好。”
他冷冷抽身,抓起钥匙钱包,走到了门口。“这几月我也没必要装了,所以麓园,我不会再来。顾时年,你的孩子生下来就再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最好用这段时间,好好认清楚这个事实。”
他冷睨她的肚子一眼:“好好注意身体,别想着一尸两命。加上茗山上的那个,你们可是两尸三命!”
他是说,一旦她敢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不仅她自己会没命,林苡薇,也要给她们陪葬。顾时年最后剧烈地抖了一下!她埋下头,隐约可见身体簌簌地颤抖着,像个受了惊吓的小兽,蜷缩在那里,颤抖着许久许久都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