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苡薇坐在那里,仰面凝视着她,眸光水亮,突然,就笑了起来。这幅场景,好熟悉。就好像,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样。看来一切,她都猜得没错。“年年,我其实没有必要跑,你知道,慕修辞把我藏在这里,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顾时年现在却一丁点不愿意去想有关慕修辞的事。她小脸严肃,直接说道:“我的时间不多,我只能说得这么快,妈妈你知道的,我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后顾之忧,我要确定你在婚礼前后绝对能跑掉,我才敢做我想做的事情!”
林苡薇也知道的。她们时间不多。演了几个月的戏演得她身心俱疲,她紧紧地握住顾时年的手,也缓慢认真道:“那你怎么就知道,你一定能办得到吗?”
“只要我不怕,只要我敢,就没有什么办不到。”
顾时年眼神坚定冷冽,谁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究竟在策划着多么残酷的事。还想说什么,她冷笑。“我没空去想后果了,办不到我也要办,夺不来我也要夺。”
这些人欺人太甚。以为弱者可以随便践踏。以为顾时年只能妥协。这一次她就算死,也不会妥协!“年年,是因为,他不把孩子给你吗?”
林苡薇坐在那里,眸中闪动着水光,温柔问道。“是。”
顾时年跑过去,推开窗子看了看后面,茗山上许多的书,很多条小路从后面蔓延下去,一直到不知名的地方。这些林苡薇肯定早就看到了。听见她说要她逃,她一点意外都没有,以前林苡薇疯疯傻傻的时候,也是很听顾时年的话的。林苡薇转头看他。“所以你要从他手里夺走孩子?”
“是。”
林苡薇眸中露出心疼来:“这怎么可能呢?”
“以前,我也想,不可能,不可能,所以我一直不反抗。可不反抗带来什么,带来一次有一次,侮辱,欺骗,镇压!”
顾时年继续跑去看别的窗子,道,“现在想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拼过吗?没有!他不给,我就去抢,去告,去把事情闹大,再不济,赔上我这条命,我所有方法都试过了,才配说我试过了!”
提到“命”,顾时年这才眸光一个虚弱,看向林苡薇。道:“我开玩笑的,赔上一条命什么的,我还是会谨慎考虑!”
林苡薇微笑起来。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不了解呢?她不是开玩笑。她这一次,真的打算跟这些人拼命了。夺子之恨。大于天。顾时年从来不是个不自量力的人,实在是,她从小生下来就精神贫瘠,她能够得到的东西,配得上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少!这一次她才真的死都不会放手。所以她才跑过来,告诉林苡薇让她自己一个人逃。“妈妈,”顾时年关上窗子,眼眶泛红了,走过来,紧紧压着哽咽说,“你会觉得我自私吗?我为了我自己的孩子,不管你了,以后,你会因为这个骂我吗?”
林苡薇再次浅笑起来,眼眸里水光浮动,温柔无限。她握住顾时年的手,嘶哑道:“……不用问我这个问题。女儿。你不用问我。”
你永远都不知道。当年的我。跟你做了一模一样的选择。“母亲对孩子的感情,是天底下,最最浓重的一份感情,妈妈经历过,妈妈怎么会不懂呢?”
年年你知道吗?当年就是为了你,我也连你的外婆,都不顾了。“妈妈对不起。”
顾时年红着眼睛上前抱住她,“我曾经想,能保住我的孩子,让她好好跟着亲人生活的话,我死都愿意的,可是这些人,连我这点奢望都不给我,我恨他们。”
“妈妈,我恨他们。”
林苡薇颤抖着伸出手来,抱住自己的女儿,她尽管孕期稍微长了一点点的肉,但骨架还是很小。就像当初她在襁褓里的时候一个,那么小的一个,林苡薇都生怕自己养不活。“……”林苡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她找不出话来安慰她,而剩下的那些话,她现在,不能说。“你说得对,妈妈看过这里的地形地势,知道这里,到底该怎么跑掉。”
林苡薇笑,温柔推开她,道:“所以不要有后顾之忧,别担心妈妈,知道吗?”
顾时年不知道,这话是不是在安慰自己。就像她每次逃亡都失败一样,每一次她都孤注一掷,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失败!虽然不确定林苡薇能不能逃掉,但她确定了一件事。林苡薇,愿意跟她孤注一掷!“好,但你要跟我说说,说完我才放心,”顾时年抓紧她的手,额上沁出汗,道,“妈妈,时间不多我们快点儿!”
顾时年只走了一小会就累得不行,浑身的汗,肚子大得她腰酸腿痛,沉重不已。“年年,我有东西给你。”
林苡薇却眼神闪烁,温柔笑着,从背后掏了一个东西出来给她。顾时年小脸微白,不知道她要把时间浪费在什么事情上。林苡薇掏出了一个无纺布袋子,拿出了里面的两个小小的被子来。粉色的。襁褓样式的,小被子。顾时年一见那个东西,愣了一下,然后眼神湿润起来。“许久没做针线活,但不满意的针脚,我都拆了重做,”林苡薇将东西递给她,笑着意有所指道,“现在虽然不是冬天了,但天气还冷,年年,初生儿经不起折腾,你拿着这个,会少些颠簸。”
顾时年小手发颤,垂下的长长的睫毛在颤动着,里面滚烫的雾气淹没了她。她当然懂林苡薇是什么意思。“行,好,我知道。”
“必要的时候,如果逃不掉,宁愿保她平安,也不求一时意气,懂?”
“懂。”
“那接下来,妈妈跟你说件事。”
林苡薇专注凝视着她,手握住她的,停下了她把玩小被子的动作。她神情严肃。嗓音微哑。眸子里绽出嗜血的冷光来。顾时年被她这种眼神吓住了,一时半声不敢发出,小脸一白,不由竖起耳朵听她说话!“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很重要,年年,你答应了我,我也就答应你,保全自己,转头跑掉。”
林苡薇冷冷说道。什么事?“那天会是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知道,但年年你说得对,那天如果婚礼和生产撞在一起,一切都会很忙乱,所有人顾得东西都不一样,但可以肯定的是,我这里肯定人少,不会有人来我这儿。”
“所以年年,”林苡薇纤瘦的手抓住顾时年,一束冷光盯住她的眼睛,道,“你走之前来找妈妈,懂吗?逃得出来,或者逃不出来,或者走投无路了,要记得来找我。我必须知道你的情况,你记住,你不来,我不走。”
为什么?“当当当”,门口有人敲门。“快五分钟了,顾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们进去?”
“我这里情况很好,你们守着别进来,再多几分钟又怎么样!”
顾时年急了,喊了一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我来你才能走?如果我来不及找你,或者我找你了,我们都来不及逃呢?”
林苡薇慢慢笑起来。“你相信我吗?”
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顾时年都懵了。什么叫相信她?她的思维混混沌沌了十几年,顾时年都不知道她的清醒是暂时还是永久,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糊涂着说的!她怎么相信她?林苡薇揉着她的手,眼底露出一片沉痛来,哑声道:“妈妈再糊涂,吃的盐,也比你走过的路多,年年,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你到时候来找我,别管是为什么,你来就是。”
她眼底闪烁着一种类似于诀别的光芒,看得顾时年一阵心慌。“好。我答应你就是。我们就约在那天!”
好。那就好。门口又砰砰砰地传来敲门声,打扰不断。林苡薇充耳不闻,纤手顺着顾时年的发际线抚过去,看她脸蛋姣好,气色不错,除了没有尊严但至少活得安全的样子,心里对慕修辞,是感激的。谢谢你。护我女儿至今。“顾小姐。”
两个女佣终是担心,猛地打开了门,一进门,却也只是看见顾时年跟林苡薇在握着手话别而已。“我、我们也是担心,现在,时间不早了,顾小姐不如我们……”我们,走吧?看那两个人尴尬的样子,顾时年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松开林苡薇的手,站起来说:“我知道,我的话也说完了,我们走吧。”
各自收拾了一下,顾时年她们走下楼去。一直以来身体不好害怕伤风的林苡薇,被人扶着到了楼下,一路目送她而去。两个临时工嘟囔着,有点不满。“我们也是害怕进来看您的人,对您不利,才这么警惕!”
一个女生说,“上一次,不就有个女的,说想认识里边儿的人,硬闯进来吗?还长得那么好看,高高在上的,那人一看就没安好心!”
“是啊,我们也是警惕,怎么还被这些人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