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说出来这话的时候,贺正刚笑了。他的脸上少了严肃,少了刚才的算计,也少了很多怅然,而后回忆一样的说着:“就是她比你妩媚些。”
回忆之中,贺正刚仿佛回到从前,一片喧嚣的人海,他一眼看中不经意回眸一笑的女人……奈何情深,奈何缘浅……“真是巧啊!”
郑管家震惊又错愕,不止是因为贺正刚说的话,也因为,这个从来把正经挂在脸上的将军,竟然失去了原本的严肃。连贺怀凌也没有想到在他印象中威风又严肃的爷爷,会难得露出和气的笑。但他不动声色,依然没有多大的表情。“和谁?”
祁筱柠在摸了摸自己的脸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呼吸有些凝重起来,因为贺正刚所说的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会和她的身世有关,说不定老人家的那位故人有可能是她的……“她已经去世了,算下来,也去世了四五十年了。”
祁筱柠本来激动的心,就这样这么沉静了下来,失望也随之蔓延。“原来如此。”
祁筱柠干干的笑了两下,既然是一个已经去世几十年的人,那和她八竿子也打不着关系,她的希望再一次的泡汤。贺正刚倒是想起来了,之前郑管家说过,祁筱柠是个孤儿,是祁家的养女,难怪刚才祁筱柠神色会突然那么紧张迫切。再度看了看祁筱柠的容颜,他终于移开了视线。即使祁筱柠和他心里藏得最深的一个故人相像,他也不会因为这个渊源改掉心中的计划。病房的气氛,又忽然的诡异沉寂了起来,贺正刚敛了笑意。因为刚才太激动,导致原本表现出来的“衰弱”样子荡然无存,也不再掩饰自己,缓缓的侧靠在枕头上,他说道:“如你心里所想,这一次喊你回来,确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在下一刻要做什么?”
贺怀凌冷冷一笑。“你想现在就出了病房,你想现在就离开东安市,再也不回来,以后也不会听劝,就算我哪天是真的死了,你也不会回来祭拜,一辈子和贺家脱离关系。”
贺正刚毕竟身经百战,见过太多世面,想的比谁都多。也明白贺怀凌一直恨他,更明白这次借“最后一面”让他回来,会让他更加曲解了心思。不然,此刻,贺怀凌脸上就不会露出那种带着讽刺又带着冰冷的笑。因为早没有预料贺怀凌知道真实情况后该有的反应,贺正刚不打算继续猜心思,开口:“宸坤虽然能力和你不相上下,但是他太燥气,性格又傲气冲动,公司交给他早晚会出问题,他还是无法独当一面。当初这个公司建立的时候,你父亲和宸坤的父亲都一并协助我,论起来,如果你父亲没有去世,现在继承公司的人是你父亲,自然顺利成章的也是你继承。”
这只是贺正刚不断的喊他回来的原因之一,其他原因,他不着急让贺怀凌知道。“我并不想继承,一直以来,我不觉得自己拒绝的不明显。”
贺怀凌冷漠的语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很多事情,你不能说不想做就不做,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明知你恨我还继续培养你的原因。”
空气中已经有了交锋的硝烟气味。“是吗?家业那么大,根基早就稳固。贺宸坤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会搞垮了公司。”
冷笑:“硬要我继承公司,只会让我越加反感!”
“不,你不会。”
贺正刚摇头:“我看着你长大,也明白你为什么要恨我。可你父母亲的死,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这时,郑管家叹了一口气。祁筱柠紧紧抓着贺怀凌的手,感觉他在压抑,感觉他在愤怒,感觉他似乎有些颤抖。“你父亲一向聪明温顺,偏偏要和你母亲私奔。他有大好前程,偏偏被你没有身份的母亲耽误,为此两人失踪多年。如果不是我让人把你先带回来了,他怎么会同意面对我?至于到底为什么那时候会受枪伤死亡,这么多年我还在查,包括后来你被绑架的事情,我都在一直在查!”
贺正刚知道,要想让贺怀凌死心塌地的放下恩怨,就必须让彼此再面对当年的事情,就必须把伤疤再度揭开。而揭开这一切,他同样沉痛:“我失去了一个儿子,你母亲也伤心过度才撒手人寰……”“只是伤心过度?”
贺怀凌冰冷的苦笑,声音飘忽却又颤抖:“一句和你无关便把这些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在我父亲死后,你强行让我母亲也回到主宅,人人排挤她,看不起她,把她当成佣人奴役,她去世是因为病入膏肓无人肯送她去医院!而死后,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个虚假关怀,让人作呕。”
贺正刚要培养他成为继承人。贺正刚是成功了。成功的让他成了孤儿,成功的锻炼他冷漠的性格,成功的逼出了他的韧性!这些,整个让他更加对贺家深恶痛绝!祁筱柠听着这一切,震撼不已,他们之间谈的事情,比当初郑管家告诉她的,更详细得让她心酸。“然而我难道不恨你的母亲?我一手培养的好儿子啊!”
贺正刚语气颇为激动,想要继续争论,又猛地住了嘴自己稳了稳心态,声音开始强行缓和:“如果你肯继承公司,那么我会同意你和祁筱柠在一起,会让她成为大长孙媳妇,并把她的名字写在族谱里。你要知道,你母亲从来没有具备成为贺家人的资格,你的父亲族谱上的配偶栏里,也一直是空着的。现在,步你父亲后尘的你和祁筱柠,可以例外!”
“你以为我们会在意这些身份?”
贺正刚重重的一握拳,大长孙的性格,比大儿子的性格,还要尖锐。他转而面向祁筱柠,在她忽然被注视一下子板正了身体的时候,说道:“丫头,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祁筱柠什么也没有回答,她看着贺怀凌的面孔,越看她心里头越加难过。生父生母死去,他承受着亲戚的冷漠和挚爱的消逝双重打击,内心早就不堪重负。没有人知道在这样一个光鲜亮丽的表面下,存在的会是怎么样一颗脆弱的心。需要在被父母保护的时候,在需要被亲人关心的时候,一切的谎言拉开序幕,权势的工具,牺牲品。这些种种打击,于年幼的他,是不是太过惨重。这就是他一直表现得冷漠,表现的不可一世,表现得好像无人可以击破他内心最坚硬的防墙的原因。无法想象年幼的他的无助,无法想象当时他痛苦的心情,无法想象他之后经历了怎么样的成长。祁筱柠情不自禁的掉下心疼的泪水,埋在他的怀里,煎熬的闷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