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岩知道,铁树喜欢温暖潮湿的气候,在南方,只要条件合适,每年都可以开花。然而,主人偏偏将它带来北方,一如莫斯科这种气温寒冷干燥的环境里,铁树生长就会变得缓慢,开花也就成了异常稀少的事了。“主人,铁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它不开花,只能说它不适应这里的气候。”
况天澈冷笑一声,声音里有丝凄冷,“是啊,不属于这里,所以强求也没有用。”
他眸光收敛一下,有着一丝淡淡的哀伤,很轻很轻,轻的奇岩无法捕捉。“既然主人明白,为何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整个猎鹰都很担心您的身体状况啊,主人!”
奇岩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主人自从那次探监回来以后,就已经不吃不喝好几天了。他看着主人脸色明显地苍白下去,心已是急成乱麻。况天澈抬起慵懒的眸子凝视一眼奇岩,“没什么可担心的。一切都回到从前的状态,从前是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可是主人,你这样迟早有一天身子会垮掉的!就当奇岩求您,您多少也吃点东西吧!”
奇岩激动地握住况天澈的手臂,阻止他再剪枯枝的行为。“放手!”
他冷斥一声,“我的事不用你们来管!”
“主人!”
奇岩忍不住拔高音调,情绪波动,“我知道蔚小姐的事对您的打击很大,可是既然您已经放弃蔚小姐了,为什么不试着释放自己?您从回来开始,就没有再进过食了,佣人端给您的饭菜,隔了一个钟之后,又原原本本端了回去!再这样下去,我怕您像这铁树一样枯萎啊!”
况天澈冷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火光,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的沉寂,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枯萎了,你接替我的位子。”
你接替我的位子!轰的一声,奇岩的脑海猛然炸锅一般,他惊愣地看着主人:“天呐,这怎么可以?”
他万万没想到主人会突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语来!不着痕迹地抽开被奇岩箍住的手臂,况天澈回过身子,继续剪着枯枝。修修剪剪,这枯枝几乎已被他剪得所剩无几。“整个猎鹰,你跟我最久,最熟悉猎鹰的人也是你。所以我很放心。”
他依然淡淡的说着,嗓音里有一丝异常的轻柔。奇岩听得却是冷汗涔涔!“不!主人,您是怎么了?跟交代身后事一样!您别吓我啊,主人!”
况天澈的话,已让他心惊胆颤。望着主人越来越消瘦的挺拔身姿,奇岩眼光里闪过一丝痛心,“主人,如果您放不下蔚小姐,奇岩马上去美国将她带回来,只求主人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当听到奇岩说带回蔚晴的时候,况天澈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只停顿很短很短的时间,紧接着又剪起枯枝来,仿佛当奇岩的话是耳边风那般。“求求您,主人,您别再这样半死不活下去了,我这就立刻去美国……”为了主人,不管任何办法,奇岩都不会放弃,一边说着,他也不管况天澈同不同意,转身迅速就往外面走。“站住!”
况天澈在身后呵住了他!声音里硬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奇岩身影顿了一下,握紧拳头,继续往外面走!“该死,奇岩,我叫你站住!”
又一声呵斥,声音里明显多了一丝气急败坏的低吼!奇岩仍是不肯停留,“主人,我不能让你再这样下去,我一定要带蔚小姐回来,一定要让她屈服在猎鹰的枪杆之下……啊……”猛地一声!奇岩只觉得腿部一阵刺痛,脚步被迫停了下来!回眸,脚下已是血流淌涌,方才主人手上的那把剪子,此刻正硬生生地插在他的右腿肚上,差点刺穿了他的骨头!额头即刻冒出冷汗来,奇岩咬紧牙关,紧接着,拖着步伐继续往前走,这次,他死都不肯退缩!“我不准你去!该死,奇岩,你听到没有!谁都不准再去找那个女人!”
厉声狂吼,掺杂着冰冷的暴怒,透着一丝凶狠和阴鸷,况天澈在奇岩的身后,怒红了眼眶!双手还缠绕着昔日的伤口,紧紧握着,握着……厚实的胸膛上,急促的气息上下起伏,银冷的眸光里迸发出森森寒意,谁都不准去找她,他给她自由!奇岩隐忍着腿部的剧痛,任由鲜血直流,可是仍不肯放弃,痛到汗如雨下他也要力挽狂澜!“主人!您放我走吧,求您了,奇岩宁愿死,也不愿看见主人折磨自己!”
追随况天澈多少年了,奇岩不想回忆了,只知道这个他几乎追随了半辈子的主人,已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种主仆之间的感情,出生入死般兄弟的情谊,患难与共俨如亲人一样,让他怎么忍心眼睁睁看着主人一步一步走向灭亡?“你再走试试看!”
身后况天澈的声音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顿,隐忍着可怕的风暴。而他的额前,已隐隐若现一层薄汗!那展翅之鹰在汗水的渗透下,似是燃着冰焰!“主人,铁树不能开花又怎么样呢?它不开花,哪怕您剪光了它,它一定还会再长出来的!只要好好照料一样可以生长,又何必强求它开花?没有花,它不也是活得好好的么?”
奇岩忍着痛楚,回眸,深深凝视进主人那片银灰的眸子里,那里面正在凝集的风暴,他看得一清二楚!铁树不开花并不意味着主人和蔚小姐不会开花结果。可……就算不开花结果又怎么样呢?至少铁树还是可以活生生地生存在这里!看着况天澈紧绷的脸庞,那汗水已开始密集,奇岩深知不能再等!若主人再不吃不喝继续折磨自己下去,迟早会出问题!“主人,我知道,您被蔚小姐伤了心!可是,您一样在伤害您自己!更何况蔚小姐现在还身在监牢,生死未卜,如果她死了,主人您真的可以不在乎么!”
“我再说一遍!不、准、去、找、她!”
阴冷的话语再次重复一遍,咔嚓一声,仿佛子弹上膛的声音,瞬间,一把银色的短枪对准了奇岩——“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如果你敢去找她,我马上一枪毙了你!”
阴鸷的眸光里已经集聚了浑浊的光,他的狂执,渐渐在眸底浮出冷色调。哪怕已经没有多少保存的体力,他亦会阻止他的属下去找那个女人!他曾经的蔚蓝晴天!他不允许任何人再回头去寻找,决不允许!她要分手,她要自由,她要彼此恨着,他成全她,全都给她!“不要这样啊,主人!我知道您还爱着蔚小姐,我知道您介意已经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我知道夏倩的死和况青青的死由您一人扛下来,对您来说太不公平!您心里的苦,奇岩都懂啊!”
忍着伤心,奇岩继续说道,“如果主人您没有办法去做的事,让奇岩来做!奇岩只求您别再折磨自己!”
奇岩看着主人的枪口对准他,仍没有一丝惧怕,深吸一口气,像是铁了心,他奇岩从来就不是胆小鼠辈,为了主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于是,他转过身,继续往外走——突然,嘣!赫然一声枪响,震得澈园迅速发布警戒!冰冷一枪,再打中奇岩的另一条腿!奇岩猛然扑腾一声,双膝跪地,失去支撑的能力!况天澈喘着粗气,一步一步走到奇岩的身旁,俯视着跪跌在地的奇岩——“我说过,任何人都不准找她!否则,我会不惜一切,毁掉你的双腿!”
冷风扫过奇岩的身旁,不听奇岩任何请求,他迈步离开……一步。两步。三步。“主人……您会后悔的!您会后悔的啊……”奇岩还在他身后沉痛叫唤,主人这一年来都不曾放下过蔚小姐,他知道,蔚小姐已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女人的名字,而是——已经刻入了主人的心里!蓦地,“嘭!”
紧接着一声巨响!奇岩愣怔地看着前方挺拔的孤寂背影没有任何狱警地倒下,整个身子倒进地里,像是一座冰山瞬间垮掉那般震骇!哑着嗓子,停顿了三秒之后,绝望地喊叫起来——“主人——主人——”…………美国,洛杉矶。笛嘟笛嘟笛嘟……一声急促的救护车声响划过夜空的沉寂,从南部监狱突然开出一辆白色警用救护车!救护车摇摇晃晃一路闯出高速公路,车内几名美国白衣医护人员正在紧张的进行急救措施!还有两名持枪狱警,警戒装备地坐在车厢尾部,安静地看着医护人员急救。一串串流畅的英语从救护车里传出——“病人心跳很弱,肺部呼吸困难,身体也呈虚弱状态。”
“肋骨有被打裂的迹象。”
“踝骨骨折,身上有多处被殴打的痕迹,伤势集中在背部和腿部。”
“等等!我们似乎没有察觉最重要的事——”“什么?”
“她的下身有出血迹象,初步估计是小产的预兆。”
“天呐!她怀孕了?”
“胎心很弱,情况危机!”
“司机麻烦你尽快……”躺在救护床上的蔚晴,只听见耳旁似是有汽笛鸣过,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睛。“噢,老天,心脏起搏器就位!”
“赶快!”
怦!忽然,她只觉得自己胸前被一股巨大的吸力,用力吸气!怦!再次,她被那股强大的力量给吸得弹掉起来!她听不清那些人美国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被那个威胁她的女子打得很伤,痛得她跌在地上许久都爬不起来……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她了么?好痛,好痛,哪里都是痛的!澈,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好想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你………………我曾记得,饮过一碗孟婆汤,忘却了前世的记忆。转眼经年,苏醒过来,却是比记忆更痛苦的眷恋。若苦笑,手心里绻恋出回忆;若微笑,抬头便能看见晴天。只是,我蔚蓝的晴天,再也无法清澈一片……望着你绝望的背影,不肯回头,我沉默不语,悲痛欲绝。我们曾来不及相爱,此刻,却已是不能相爱……倘若前方是万丈深渊,我宁愿,纵身一跃!因为,我希望有来生。况天澈……来生,我一定爱你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