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暂时不再和李佳欣讨论安家费的事，问道：“吃西餐还是粤菜？”
“申城也有粤菜馆吗？”
李佳欣问道。 “你第一次来内地吧？”
“嗯，我以前没来过。”
王林表示理解，说道：“申城有很多餐馆，世界各地的菜都能吃到。法国菜、日式料理、粤菜都有。新雅粤菜馆、红房子西菜馆，都是民间时期就有的老菜馆。”
李佳欣笑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菜呢？”
“我随便，不过还是更喜欢国内的菜。”
“那就吃粤菜。”
王林点点头，开车来到新雅粤菜馆。 新雅粤菜馆，曾经名动一时。 民国年间，新雅餐厅里的座上客，都是当时的达官显贵、商人买办、社会名流。 为了增加品种、促进消费，新雅和“飞虎将军”合作，借“飞虎队”的飞机从外省空运火腿和哈密瓜到申城供应，新雅借此大作宣传，沪上各报纷纷发布消息、刊登广告，邀请社会各界知名人士品尝，使新雅的知名度更高。 柯克、宋氏家族等人，都曾在这此用餐。 新雅粤菜馆就在繁华的南京路上。 王林和李佳欣走进店里，选了个雅座坐下。 李佳欣是第一次来内地，对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比较好奇。 内地的所见所闻，比她来之前想象的要好太多。 申城毕竟曾经是十里洋场，这些年虽然发展不大，但之前的底子还在，到处是欧式洋楼，经济繁荣，商业发达，交通便利，比不上香江现代化，但也别有一番老城市的风情。 而且她从下飞机开始，就有王林开豪车接机，住的是最富贵的花园洋房，吃的是最贵的粤菜馆。 豪车、花园洋房、新雅粤菜馆，这些搁在二、三十年代，也只有当时最顶级的富豪和上流社会人士才能享受。 李佳欣一来就能享受到申城最顶级的一切，当然觉得这边很不错了。 王林点了几个菜，新雅虾仁、葱油鸡、烟鲳鱼、蚝油牛肉。 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申城的社会风气，比起内地其它地方来，算得上比较开放的了，世界各国的商人，在这边往来也很多，是外国人聚集地之一。 而且申城的包容度很大，不管是国内，还得国外的一切文化、习俗、餐饮，在这里都能和平共存。 一座城市，正因为兼容并蓄，才能成其大。 李佳欣穿着打扮时尚前卫，颜值超靓，虽然醒目，但也不至于引人围观。 新雅粤菜馆的菜，很合李佳欣的品味，她一边吃，一边和王林谈话。 “你怎么想到要去找唐小姐问我公司的电话？”
王林问道。 李佳欣嫣然笑道：“因为我想你啊。而且是唐小姐先联系我的。她往我银行卡里打那么的钱，当然要通知我一声了。”
“哦，你和她聊什么了？”
王林问。 “没说什么，我就问了你在内地的联系方式。”
李佳欣道，“她是你的什么人？我看她对你也很关心哩！”
“很好的朋友。”
王林如是回答。 吃过饭，还不到六点钟，对申城市民们来说，正是下班高峰期。 夏天夜晚来得迟，天还是大亮的。 申城的街市生活，当然没有香江繁华，但也热闹得很。 王林带着李佳欣到几个著名的街市逛了逛。 李佳欣的好奇和新鲜感，就跟李文娟第一次到香江去一样强烈，看到什么没见过的，都要驻足看看，和店老板谈上几句，遇到喜欢的就买下来。 此刻的李佳欣，走在王林身边，就跟一个漂亮的邻家女孩，没有什么明星架子，她和同年纪的李文娟一样，是活泼可爱的，是生性好动的。她为人善良、有礼貌，接人待物总会说一声谢谢，比起李文娟来，显得更有教养和素质。 李佳欣对城隍庙售卖的五香豆、蝴蝶酥、梨膏糖、七宝方糕等特产美食也很感兴趣，各买了一些吃着玩。 看到木雕、竹刻、绒绣等申城竹工艺品，也会好奇的拿起来玩上半天，看完之后，觉得不好意思，就会掏钱买下来。 在豫园的曲桥上，她会驻足观看池里的游鱼，还要买一些鱼食来，和王林一起喂鱼玩。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王林带着她来到外滩。 外滩是年轻人谈恋爱的圣地。 申城年轻男女谈对象那阵，常用爱情的脚步丈量着外滩。从东大名路，走上外白渡桥。东大名路上，沿黄浦江的一边是长长的白色围墙，围墙间隔有些拒绝外人入内的大铁门，那些老式的老虎窗口，偶尔会有一个穿着洋绸缎的年轻美人，依靠在窗边，眺望江边停泊的外国轮船，听听悠长的汽笛声音，似在盼望远归的良人。 在计划经济时代，沪上外滩是全国情侣眼中的“爱琴海”，结婚旅游的首选地就是申城。 来沪除了采购，为自己也为亲朋好友带回申城特产外，旅游结婚的情侣们还可以手拉手，漫步外滩，在“爱情墙”浪漫地相拥相吻留影。 “爱情墙”其实就是砖头水泥砌的半人高的矮墙，墙的顶部是缓坡的“人”字形。扶墙只是望江，享受江风拂面的感觉。观景还得转过身来，浦西万国建筑壮观气派，记录了外滩往昔的历史。 那时黄浦江上没有过江大桥，江底没有隧道，江面没有观光浦江游览游船。浦东没有沿江大道，少有高楼。有块造型粗糙、设在水泥墩上的广告牌，算是高高的，有些醒目。 入夜，浦东靠江边有些稀零飘落的灯光，再往远点望去，整个浦东沉寂在一片黑咕隆咚之中，与浦西外滩耀眼璀璨的灯光形成巨大的反差。 江面的景致，最浪漫的要数海鸥。能看到它们逍遥自在舒展飞翔的身影，飞近时可听到它们的鸣叫。 常见的场景是常鸣汽笛的大型外国客货船，以及大大小小、船头连船尾，拖着很长的“咚咚咚”声，冒着阵阵黑烟的运煤拉货柴油船。 江岸观景不过瘾，王林带着李佳欣，从不同的摆渡口乘渡船，来回往返，相拥浪漫，在江面上看外滩灯光。 “这里为什么叫情人墙？”
李佳欣用手划过爱情墙，好奇的问王林。 王林笑道：“这是历史的产物。”
李佳欣道：“这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
王林道：“我们申城普遍住房条件窘迫，在我们这边，两代人或三代人同住一室，也是常见的。男女青年到了谈恋爱的年龄，如果上对方家里去，就必须在那些家人的目光关注下呢喃低语，其尴尬可想而知，没奈何只能到户外去。”
“啊？没有公园吗？”
李佳欣问道。 王林道：“公园除了盛夏，晚上一般都不开门。夜公园开放期间，黑灯瞎火的地方也经常有民兵、纠察、联防队员来巡逻，以保证公共场所不受污染。那时又没有咖啡馆、酒吧、舞厅可泡，所以，情侣们大量涉足的活动场所，只有马路。于是，荡马路，就成了谈情说爱的代名词。情侣们荡马路自然愿意荡到人迹稀少、灯光昏暗的所在地。”
李佳欣道：“什么年代也挡不住人和人之间相爱！”
王林道：“恋人们跑到冷僻角落谈恋爱，当然爽了，想亲就能亲，想抱就能抱。可是也容易遭到抢劫，或者受到街溜子、阿飞的侮辱，或者纠察们过分热心的保护，不管情侣们是奋力反抗还是拔脚逃走，结果总是留下一段心有余悸的记忆，因此我们申城的情侣们，不约而同地要找一个既隐蔽又安全的地方。外滩情人墙就这样慢慢地自然形成了。这里人多，治安好，两个人趴在墙上，脸朝着江面，被熟人认出来的概率也很低。而且这边游客多，外国游客也多，男女之间，偶尔亲密一下，也不会引人注目。”
“情人墙！好浪漫的名字！”
李佳欣抿嘴笑笑，拉着王林的手，笑道，“我们也在这里约会吧！不会有人认出你来的。”
王林尴尬的笑了笑，和她一起趴在墙头，看江面海鸥飞翔，听洋轮鸣笛。 “有人在求婚！”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爱情墙前的人潮，都朝那边涌过去。 一个穿着短袖白衬衫的年轻男人，单膝跪地，在向一个短头发的女子求婚。 这一幕，可能是突然发生，因为看两人的装扮，明显并没有做什么准备。 现场既没有浪漫的玫瑰花，也没有美丽的烛光。 有人起哄道：“连个戒指都没有！姑娘，你别答应！”
“就是，太没有诚意了！姑娘，别便宜了他！”
“姑娘，跟我谈恋爱吧！我买金戒指给你！”
有人打唿哨。 求婚的男子，显然没想到，围观的群众，不但不祝福，还给他们喝倒彩。 两个人在爱情墙前求婚，却遇到这么尴尬的一幕！ 短发女子羞涩得无地自容，她双手掩住脸，生怕被熟人认出来，嘴里低声道：“你快起来！丑死人了！”
夏夜的江风，吹得人凉爽舒适，在江边漫步的人很多。 难得有热闹可以看，行人都围拢过来。 也有人喊“好”。 也有人喊：“姑娘，嫁给他吧！”
起哄的都是年轻小伙子，喊好的都是大姑娘和老年人。 王林看着这一幕，心想这男人是不是小说看多了？爱你的姑娘不用求，不爱你的姑娘求也没球用！ 爱情过渡到婚姻，不是求一求就能成功的。准备好婚房，买好三转一响带咔嚓，带上彩礼上娘家求婚，比跪在这里管用，也更有诚意。 真正会想事的姑娘，也不会在这一刻被爱情冲昏头脑，因为婚姻总归是现实的，这一跪过后，还得落实到家庭双方谈婚论嫁中来。 王林轻轻摇头：“看那个姑娘的表情，就知道这婚求不成功。”
“我发现，你很不相信爱情！”
李佳欣说道。 “爱情？”
王林不止一次听她提到爱情这个词了！ 难道在李佳欣的心目中，真的是在憧憬美好的爱情吗？ “这是多么美好的爱情啊！”
李佳欣道，“我要是那个姑娘，肯定要同意嫁给他。”
王林道：“不爱呢？也嫁？”
“不爱？不爱为什么要求婚？”
“这就叫道德绑架，把女方置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说得难听一点，这就是逼婚。”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姑娘，他没有准备戒指，没有诚意，别嫁给他！”
有女生喊道：“拿草编一个戒指呗！”
有男人喊：“草戒指？结什么婚啊？姑娘，别这么贱！好男人多得很呢！”
求婚的男人也开始尴尬了。 女生扭过头去：“你再不起来，我走了！”
“哈哈哈！没戏喽！”
小伙子们可能都是单身，抱着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想法，大声喊道，“散了！散了！”
爱情墙下求爱情，结果求成了一个笑话！ 王林笑道：“我们走吧！”
“等等。”
李佳欣道，“我知道你很不相信爱情。我们打个赌好不好？”
“打什么赌？”
王林问。 “他要是求婚成功了呢？你怎么做？”
李佳欣笑道。 “他不会成功的。”
“那你先告诉我，他要是求婚成功了，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是不是就相信我是爱你的了？”
“呵呵！这不可能！”
王林摇了摇头。 李佳欣忽然走上前，取下自己中指上的一个金戒指，递给求婚的男人，说道：“用这个。”
男人抬起头，看到一个下凡的仙女，仙女还给自己送戒指来了！ “啊？”
男人懵了，期期艾艾的道，“同志，我、我不能要你的戒指。”
“拿着吧！”
李佳欣道，“一生中遇到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能遇到一个能让你求婚的女人更不容易，你不想因为一个戒指，就让她从你身边溜走吧？”
男人看着她手里的金戒指：“这很贵吧？多少钱？我不知道买不买得起。”
“送给你的。”
李佳欣道，“只要你能求婚成功！我这个戒指就没浪费。”
现场忽然间鸦雀无声！ 一个金戒指，少说也要好几百块钱呢，起码相当于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资了！ 这个貌若天仙的美女，居然送给了这个求婚的男人！ 被求婚的短发女子，听到这话，转过身来，好奇的打量李佳欣，她真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四大美女，也不过如此吧？ 所有人都震惊了！ 王林也震惊莫名！ 他讶异的看着李佳欣。 这个拥有倾国倾城相貌的女子，以前都美得像一幅画，也像是画上的人儿！ 至到此刻，她才忽然间从画里走了出来。 她的形象，才真正的在王林心里变得立体了起来！ 李佳欣伸着手，举着那枚戒指，递在求婚的男人面前，这一刻，似乎在王林眼里定格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