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小小的戒指一直在夏亦初手中握着,她知道应该还给子良,可是却一直犹豫着没有拿出来,直到最后,她终究是把它留了手心里。平心而论,夏亦初真的一直不确定自己对待沈子良的感情算不算爱,但是她确定,沈子良是她很重要的人,是她想要托付终身的人。千年修得一子良,可惜,他们有缘无分。很久以前,夏亦初刚刚懂得爱情的时候,问外婆:“外公是不是您最喜欢的人啊!”
外婆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说:“你最喜欢的人往往不是最适合你的人,陪你到最后的,往往也不是你当初最喜欢的人。”
那时的夏亦初还不懂这些道理,她顽皮的对外婆吐吐舌头:“我要去告诉外公,外婆最喜欢的人不是外公!”外婆无奈的笑:“你外公知道。但是我最想一辈子陪伴的人是他。”
按照约定,夏亦初今天应该去疗养院看望柳舒儿,开始她的工作。昨晚,夏亦初一直没有合眼,脑海中不断放映着和沈子良有关的一切,他的好在一夜之间无限放大,细微到每一个眼神,回忆起来,都让夏亦初感动的想哭。看着窗外由黑暗慢慢变成白昼,她记得,上一次失眠还是在巴厘岛,金妍馨霸占了她的床。安子煜打来电话的时候,夏亦初已经简单的洗漱完毕,镜子中的自己,眼圈明显有些红肿,脸色格外苍白。夏亦初惨淡的一笑,却更显得单薄。其实,那真的算不上一个笑,嘴角机械的向上牵动,露出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亦初,关于柳舒儿的资料都看过了吧?我一会儿去接你,送你去疗养院。”
安子煜在电话一端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一开口,夏亦初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嘶哑难听,简直听不出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安子煜听出了夏亦初声音的不对劲,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唔……有点感冒吧。”
昨天哭了太久,嗓子哑的很严重,加之昨晚不知是真的冷还是夏亦初感觉冷,总之,她真的有点感冒了。“那今天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两天吧,也不急这一两天。”
安子煜知道夏亦初一定不只是感冒,声音是可以反应一个人真实情绪的,感冒的声音和哭过后的声音,听起来是不一样的。但是安子煜没有说破,说到底,自己现在还不是夏亦初的谁,甚至亲密的朋友都算不上。夏亦初不愿意说,自己自然也不权过问。犹豫了一下,夏亦初道:“真的不好意思,总是给你添麻烦。”
就算她今天去了,相信也没有什么心情去和柳舒儿沟通,弄不好还会适得其反。安子煜无奈的摇摇头,夏亦初对他还是这样的客气,越客气也就越疏离,如果夏亦初肯向他走进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再艰难,他也愿意靠近。不想去上班,也不想出去,更不想去看外婆,夏亦初害怕一见到外婆,所有的委屈顷刻流出,自己努力建设的假装坚强的围墙会瞬间土崩瓦解。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想起更多不愉快的事情,甚至那些陈年旧事都毫无预兆的涌进了脑海里。好久没有被想起的方桐华,也在这个寂静的时刻,重新占据了夏亦初的回忆。那时自己还很小吧,刚刚有了些记忆,方桐华和夏勇的婚姻还没有走到尽头,自己自然也还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方桐华是律师,在业内挺有名气,似乎每天都很忙,而夏勇的江玲实业刚刚起步,也忙着各种应酬。但是夏勇每天都要比方桐华先回到家,他会逗一逗自己的小女儿,亲一亲她的额头。方桐华则完全不会,甚至看都懒得看夏亦初一眼。有一天,方桐华很早就回来了,眼睛通红,她将手提包狠狠地砸在玻璃隔断上,整整一块玻璃,顷刻变成碎片散落。这还没有结束,方桐华将茶几上的所有物品全部扫落到地上,嘴里发疯的喊着:“顾谦,我恨你!我恨你!”夏亦初躲在小小的角落里,她真的吓坏了,紧紧抿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水花。方桐华突然看向她,眼中带着仇恨,她一步一步向夏亦初走过去,每一步走得都仿佛咬牙切齿。夏亦初拼命将自己往后缩,方桐华的眼神实在令她害怕,那眼中没有一点母爱,有的只是厌恶,甚至是仇恨。方桐华蹲下,突然诡异的笑了笑,手抚上了夏亦初的头发,然后顺着她的脸颊一点一点向下,最后扣住了她的脖子。“你的眼睛长得真像她啊,真漂亮,漂亮的让人想要毁灭。”
手一点一点收紧,方桐华的笑意更加浓厚:“你死了,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我呢?恨我也好,总比忘了我要好吧!”她笑得那么绝望,眼中没有一点点温度。夏亦初怕的要命,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着,她感觉到加在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重,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妈妈……妈妈你快放手,初儿……初儿好怕……呜呜呜呜……”终于忍不住,夏亦初哭出生来,却因为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量,让她的哭声都是断断续续的。门突然被打开,夏勇冲进来,一把将方桐华拉开,护在夏亦初身前,大声喊道:“方桐华,你有病吧?她是你女儿,你在干嘛!”“女儿?哈哈哈……哈哈哈……”方桐华大笑着走进卧室,“嘭”的一声摔上了门。方桐华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女儿,很小的时候,夏亦初就知道,因为方桐华不止一次想要弄死她。如果自己当时真的被掐死了,是不是就不用承受现在这些苦难了?可这么幼稚的想法也只是想想罢了。夏亦初随手拿起柳舒儿的资料,即便再痛苦,一切也都要循规蹈矩的做。社会是一个遵循着逻辑而运转的巨大机器,它不像心灵鸡汤里那样温情脉脉,也不像励志故事里那样总有逆袭的情节发生,它不见得一分耕耘便有一分收获,但你如若连这一分都不耕耘,必然没有任何收获。它有制度,亦有规则,不近人情,却也奖惩分明,它比童话残酷,却比命运仁慈。要想满足生存的种种需求,感性是无力的,非得依靠强大的理性才行。沈子良自从送夏亦初回来之后,就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面,他今天和研究所请了假,说自己感冒了。沈父沈母在沈子良的卧室外面徘徊了良久,作为父母的能敏锐的察觉出自己儿子的不对劲,这种不对劲是送夏亦初回来之后才有的。但是他们没有去打扰,在他们看来,可能就是情侣之间的小摩擦罢了,过几天自然就好了。一直到午饭时间,沈母才走过去敲了敲门:“子良啊,出来吃午饭了。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将自己闷在房间里面啊!”门被打开,沈子良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对沈母道:“知道了,妈,你先去吃,我马上过去。”
饭桌上,沈母将一块排骨夹到沈子良碗中,笑道:“小时候你最爱吃排骨了,这长大了,我看着也不太喜欢吃了,是不是老妈的手艺下降了?”
“没有,妈妈的手艺依旧很好。”
沈子良勉强笑笑,将排骨塞进嘴里,却食之无味。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看来情况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子良啊,有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和爸妈说说。”
沈父看着机械的咀嚼嘴里食物的沈子良,问道。一口排骨咽下,沈子良放下筷子,所谓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爸妈,我和初儿分手了。”
沈子良看着吃惊的父母,又淡淡的补充道:“是真的,我们真的分手了。”
“哎呀,年轻人,闹矛盾很正常,怎么这么冲动呢!乖儿子,明天去哄哄亦初,女孩子嘛,需要宠着。”
沈母一副过来人的态度,对沈子良说道。“妈,我们不是冲动。”
沈子良的声音听上去很空,空的让人难过。那晚夏亦初的眼泪全都砸在了他的心上,一下一下,那么疼,那么绝望。“那是因为什么啊?最晚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
沈母也放下筷子,虽然儿子的感情问题做父母的不应该插手,但是两个孩子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本以为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怎么转眼间就分开了呢?沈子良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全部和父母说了,但是省去了夏亦初曾被顾峄城强迫过。像抛下一颗重磅炸弹,一时间,沈家父母被砸的全都沉默了。过了好久,沈母突然愤怒的说:“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法治社会,他这样做是违法的!”沈父和沈子良都没有出声,很多时候,在法律之前,还有一层关系叫做“权势”,顾峄城有权有势,而他们没有,社会就是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