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一路尾随萧思,萧思鬼鬼祟祟地穿街过巷,偷偷摸摸地翻墙进入状元楼北面的建国寺。 建国寺与风沙的六坊地盘仅隔一街,之前柴兴曾经亲自前往建国寺,亲手用斧头砍毁传说中“神异不可摧毁”的菩萨像,正式拉开了灭佛的大幕。 也正因为柴兴亲自到过、亲手砍过,建国寺反倒没有在这场灭佛风波之中再受到什么伤害,平常寺门紧闭,除了运送食水之类的车辆之外,几乎没有进出。 如果说状元楼是这场灭佛风暴的中心,建国寺恰好处于暴风眼的边缘地带,一街之外狂风暴雨,一街之内平静无风。 柴兴选择在建国寺开第一刀,另外一个目的就是和风沙划出一条默契边界。 如果逃入界内,柴兴不会追。如果出得界外,风沙不准管。 于是,建国寺自然而然地成为三不管的模糊地带,尽管距离状元楼不远,就在风沙的眼皮子底下,风沙也从不关注。 无论现实中,还是心理上,这里都算是正儿八经的灯下黑。 这里也真的黑,不燃烛、不焚香,更不点灯。 庙墙林木高,幽径草木深。不过黄昏,已似深夜。 孟凡趴在墙上,回首看看状元楼,再转回头瞧瞧建国寺,心道如果有支伏兵藏在这里,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冲进状元楼。 一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好笑,那是风少开的宴会,各方大人物云集,大到他大多不认识,哪个不长眼的敢冲这种场子。 他得到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缠住萧思,宴会散场之前,不能让萧思收到任何外人的送信或口信,不许宴会生乱。 这一切的前提是萧思老老实实地呆在宴会上,结果这小子居然提前离场,守卫后门的弓弩卫又只管人进不管人出,根本不做阻拦。 命令和现实差距太大,孟凡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硬着头皮跟上来,倒是让人向风少传个口信,也不知道风少收到没有。 一愣神的功夫,萧思突然转不见了。 孟凡赶紧翻下高墙,借着茂盛的灌木逼近寻踪。 他师从韩晶,虽然武功不咋地,但是精通幻术,最擅长装神弄鬼,不仅穿行灌木毫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欠奉半点,甚至心跳都听不见。 匿踪潜行乃是偃师一脉的必修之技,且有独门绝技,否则根本没法使人偶在前,操人偶于不可知处。 奈何他并不知道,符尘修一直跟在后面。 再无声无息也躲不过那对俏目须臾不离地注视。 孟凡转了一会儿,总算在一片塔林之中听见人声。 两人说话,其中一人是萧思。 另一个男声有些耳熟,孟凡凝神细听,神情剧变,这不是寒天白吗? 他强忍住伸头观看的冲动,蹑手蹑脚地寻个角落猫起身子,竖起耳朵。 没听见前头,只听见寒天白说道:“……你当然认不出来,我也是暗中观察了很久才认出来,显然是一门极其上乘的易容功法。”
萧思沉默不语。 因为突然安静,孟凡听见萧思和寒天白的身边尚有一缕微弱却悠长的呼吸,似乎在睡觉。 过了少许,萧思道:“你想要我拿什么来换她?”
寒天白道:“希望萧兄鼎力支持本教在贵国传教。”
萧思笑道:“这个好说。”
寒天白又道:“不准把我卖了。”
萧思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吗?”
寒天白道:“你要知道,留在他的身边真的很不容易,我这段日子罪受大发了,实在没勇气再来一次。希望萧兄眼光长远,这种好买卖可以不仅这一次。”
萧思嗤嗤讥笑道:“这笔买卖做了,你还想有下次?我劝你赶紧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随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再找机会跟我逃回契丹好了。”
寒天白道:“如若正常情况,萧兄所言是正理,不仅我要逃,恐怕本教于北周也要立刻转入蛰伏。打瓦尼寺之劫尤在眼前,惹恼他不是开玩笑的。”
萧思奇道:“这么说,现在情况不正常?”
寒天白含笑道:“正是,是她自己帮了我们大忙。她不知抱着什么目的易容改名混入益花楼,目前除了一个傻小子,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包括风沙。”
萧思惊讶道:“怎么可能,你确定?”
“如果风沙知道她是自己最疼爱的小侄女,岂会以炼蛊之法养之?实话跟你说,益花楼的残酷我都快受不了,就算她撑到最后没有丢命,最终难逃心灵扭曲。”
躲于暗处的孟凡大惊失色,心道宫天霜在益花楼!!!难怪我把汴州翻遍也没有找到她,原来她就躲在眼皮底下。会不会就是两人身边那股微弱的呼吸? 萧思思索道:“那个知道她身份的傻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灭口了吗?”
寒天白反问道:“为什么要灭口?风沙不会放弃追查,弯子绕得再大,查到身边是迟早的事,届时就会查到我的头上。岂非正需要一头替罪羊吗?”
萧思欣然道:“有道理。你打算怎么做?”
寒天白道:“我知道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现在多少也有些情愫。你觉得‘因爱生恨,毁尸灭迹’的戏码怎么样?”
萧思抚掌道:“很好。”
“如今那小子正在电光明使的手中浑浑噩噩地解脱明神,保管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
寒天白微笑道:“我还特意选了一位身材年龄与她相仿的少女,来之前刚刚使之脱尽明神,揉烂面貌,并且换上了她的衣服配饰,做了撕烂。”
萧思干笑道:“然后摆到一起,等着那小子清醒是吗?听你说来,两人并没有真的怎么样,那小子清醒后的行为也难以预测,不会有破绽吗?”
寒天白淡淡地道:“梦和现实其实仅一线之隔,让人以假为真并不算难。论对付男人,电光明使乃是行家中的行家。”
萧思忽然咬着牙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让他知道他最疼爱的小侄女一直在我的手里,并且比最下贱的女奴还要下贱,过得比猪狗还不如?”
寒天白沉声道:“最好永远别让他知道,为我好,也为你好。我不认为你能逃过他的报复,就算侥幸逃过,你的后半生也会一直活在对暗杀的恐惧之中。”
萧思迟疑少许,叹气道:“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宛如衣锦夜行。我实在很不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