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十个。”
“再来十个。”
“再来十个。”
六号基地的训练区内，不断响起骥星河一成不变的声音，语气和内容都没有什么变化。 不同的地方在于每一声之后，倒在训练场上的那些士兵们。 “再来十个。”
骥星河站在原地，没有去看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十个士兵，也没有去看围在场边的其他人，平静出声之后，就有被其他教官点到的十个人站了出来。 他们之中有机甲战士，有精锐的老兵，还有认为自己很能打的新兵。 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模一样，当这十个人同时冲向骥星河的时候，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被骥星河放倒在地。 站在原地被十个人身影淹没的骥星河，动作如同兔起鹘落，整个人就像是变成了机甲一样，围攻他的人不管是想要用什么样的战斗方式，都是擦着就飞，碰着就倒。 如果不是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被骥星河放倒过，肯定会有人怀疑骥星河不是上尉军衔，而是联邦的五星上将，和他进行格斗训练的这些士兵全都是在演戏。 因为没有人真正受伤，吃痛之后很快就能够恢复。 异星的低重力环境让他们很容易就被摔飞，但落下来的时候却不会很疼，不会轻易摔伤。 “虽然我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要说。”
一名教官怒声道：“如果骥星河教官要杀你们，你们全都已经死了，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已经被他打死了。所有人，今天都要加练，听见没？”
“是。”
“是。”
…… 异口同声，没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他们其实可以说骥星河是特级机甲战士，是格斗教官，打不过他很正常。 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出口，因为骥星河已经六十六岁了，因为他们是十个打一个。 日常的实战演练结束，打完一百个的骥星河，开始针对刚才的战斗进行指导。 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上，播放起了今天骥星河所经历的十场战斗的录像，有很多个角度。 所有人都在看，都在听。 左手拿着伸缩教鞭，右手拿着遥控器的骥星河，在屏幕上指指点点，对着士兵们指指点点。 他的声音平静冷漠，但随着他喊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冷漠。 “宋博岩，你的想法没问题，但你还要注意你队友的想法和动作。战斗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在战场上你必须要相信你的队友。”
“秦旭辉，我之前跟你说过，出拳的时候力要留三分，因为我不会站在那不动让你打，你需要基于我的反应而变招。”
“周鼎建，你练的是通臂拳，这个我恰好懂一点，你练得不错，但你只有套路，还没有在实战之中用出来的能力，所以你以后不要用拳法套路战斗了，就用你在军队里学到的搏击技巧，等你有了足够的战斗经验之后，才能把通臂拳用在实战中。”
“赵知章，下盘要稳，你已经抓住了我，你的力气也不小。但你的下盘不稳所以被我发力甩飞了。”
“看这里。吴洪超，你又把眼睛给闭上了，是，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会不自觉的产生恐惧心理，你想要过来抱住我，限制我的动作来给队友们争取机会，这个想法很好。但你怕了，你怕我会伤到你的眼睛，所以你闭上了双眼。你要记住，你是军人，是战士，你不能让恐惧的情绪影响你。”
“冯乔知……” “陈英侯……” “褚思科……” “卫建徽……” 骥星河说了一个多小时，叫了一百个名字，一个都没有错。 这一幕并不是第一天发生了，在几天前杰克森从禁闭室出来之后，骥星河就开始了这样的实战训练，他每天都要打一百个，每天都会喊对一百个名字。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只是因为骥星河记忆力惊人。 但此时身处于训练区之中的杰克森、王教官，却很清楚骥星河的记忆力确实不错，但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好。 每天晚上，骥星河都会和王教官确定他第二天的对手，然后对着手环屏幕上显示的资料，强迫自己记住这些人的名字。 就像是上学时期背课文一样。 其实很难，特别是对于骥星河这个年龄来说，但他做到了。 杰克森之前问过骥星河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骥星河并没有回答，但这些天杰克森看着那些被叫对了名字的人，用振奋的眼神、被认可的眼神、期待被满足的眼神……看着骥星河时。 他明白了骥星河这样做的意义。 我这个师父，有点恐怖啊。 教学时间结束，骥星河在训练区一角坐着休息，看着那些年轻人们进行着各种各样的训练。 杰克森凑了过来。 “师父。”
他犹犹豫豫的说道：“我总觉得，你这样做不太合适。”
骥星河看向了他。 “哪里不合适？”
“就是……就是……我也说不好，师父你应该懂的。”
“你是想说，我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崇拜我，让他们感受到知遇之恩，让他们觉得被我重视等等，然后在某一天让他们去死，不合适？”
“咳，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你是不是忘了，我只是一个上尉军衔的机甲战士，我没有指挥权。”
“但你以后会有的。”
“我以后也不会有。”
骥星河言辞确凿：“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修机甲，我行，战斗，我行，指挥战争，我不行。”
“你行啊，你之前的指挥就很好啊，比如那一次咱们追击伯爵机甲的时候。”
“那是战斗，不是战争。”
“好吧，我大概是懂了，那你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骥星河略微沉吟，问道：“指挥官应该跟你说过，我在他办公室里对唐乔的威胁吧？”
“说过，他让我看着你点，但你别误会啊，他就是怕你做傻事。”
“我说，如果我出事了，你不会答应，韩力不会答应，还有很多很多人不会答应。”
“恩，指挥官跟我说过，你说的对啊，我肯定不能答应，一定会追查到底，不管是谁。”
“你会追查到底，韩力会，苏河会，沈木会，但真的会有很多人和你们一样吗？”
杰克森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 “是的，其实并没有多少人会为我站出来。但我还是要那样说，他们调查之前，暂时也一定会认为有很多人愿意为我站出来，所以他们会害怕。”
骥星河看着杰克森说道：“道理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们觉得我有这种力量，那我最好真的有这种力量。”
杰克森似懂非懂：“所以，你只是想要让他们知道你有这种力量，并不是真的要用这样的方法，去动用这样的力量？”
“是的。我可以不择手段，但我不能没有底线。”
杰克森松了一口气，念头通达。 然后又好奇的问道：“那以后谁负责指挥战争呢？”
“我不知道。”
骥星河回答的时候想到了陈迅，也想到了屠远，但他不能确定这两个人的想法。从军衔上来说，这两个人一个是中校，一个是少将，他一个上尉甚至没法和人平起平坐。 至于杰克森也是中校这件事情…… 杰克森开始毛遂自荐：“师父，其实，我在这方面有一定天赋的，不想当将军的机甲战士，不是一个合格的机甲战士，我觉得我可以当将军。”
“那你就去当啊，跟我说干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人了啊。”
“……” 骥星河认真的说道：“你不是我的人，我们只是有着共同的想法，共同的目标。如果有一天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不一致，你有了其它的目标，我不能说你错，你也不必为了我而坚持现在的想法和目标。”
杰克森有些失望：“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
“你的想法很危险。”
“彼此彼此。”
杰克森笑了起来，然后又说道：“师父，我觉得你其实没必要记住所有人的名字，这样真的很累啊，你最近修机甲的时间已经比之前少很多了。”
骥星河沉默了一会才说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修机甲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战争成为了一种愚昧的资本，即使机甲性能如何优越，我们如何强大，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展示品和看客。”
杰克森听的若有所思。 骥星河继续说道：“而且，记住他们的名字本身就很有意义。”
“本身？”
“恩，我在记他们名字的时候，告诉自己是在背历史知识，是在记历史人物的名字。因为对于后世来说，他们和我们都是历史，历史可能会记住我们的名字，但绝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我觉得，他们的名字应该被记住，既然历史不愿意记录，那就让我这个历史来记住，所以我就记住了。”
杰克森沉默了。 “师父，你这段话有点绕口，我没太听懂，历史，历史？要不，你用鹰语再讲一遍？”
骥星河准备讲，但他没时间讲。 警报声突然在六号基地的训练区响彻，刺耳，冰冷，无情。 在付出了超过一千两百架机甲的代价之后，一个帝国机甲编队于尘暴之中突入了三号基地的机库，虽然最终也被歼灭了，但三号基地的精确位置却暴露了。 信号屏蔽装置已经启用，可它们却准备了特殊的信号弹，并在机库入口处释放。 尘暴没能阻挡这枚信号弹暴露三号基地的精确位置，大规模的火力覆盖很快袭来，三号基地的防空力量没法全部拦住。 还有规模庞大的帝国地面部队，不惜一切代价的向着三号基地推进。 三号基地覆灭在即，六号基地的外围，也再一次出现了帝国的军事力量。 它们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