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两人叫自己杜夫子,杜长风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小孩竟是自己的学生,他忙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他们俩的长相道: “书院不早就开门了吗?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呢?你们俩叫什么?报上名来!”
“他叫胡志远,我叫刘永波!”
个子稍矮的学生随口胡诌道,杜长风隐约觉得这两个名字听着耳生,但也并未多想,只是一脸威严地说道: “回去罚写大字十篇,明天早上交给我!”
“是,杜夫子!”
糊弄完杜长风,那两逃学的学生拔腿就跑,这时,好为人师的杜长风又对着站在他前面的一位年轻书生教训道: “人家都上课了,你这傻大个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呢?还不快上课去?”
“啊?”
莫名其妙地就被杜长风给批了一顿,那年轻书生属实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神怪异地看着杜长风,听他的声音不像是书院里的学生,杜长风不由地凑近了看,一看是成年人,杜长风也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弯腰作揖,道歉道: “对不住,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了!”
“有毛病!”
...... 另外一边,那两逃学的学生跑远后,个子稍高的学生责怪道: “你怎么敢瞎编名字?”
个子稍微的学生一边喘着气,一边摆了摆手自信道: “不怕,他今天没戴琉璃片子,一尺外的人,连脸都看不清!”
闻言,个子稍高的学生笑道: “难怪他选中了进士,连官都捞不着,只能边守选,边在我们书院当夫子!”
这时,个子稍微的学生神神秘秘地道: “听说他陛见官家的时候,他由于太激动,就御前失仪,还放了那个一团五谷轮回之气!”
“什么意思?”
“屁呀!”
...... 而这一边,杜长风浑然不知那两学生对他的嘲笑和戏弄,他正和其他的文人墨客们一起对全新的赵氏茶坊评头论足着,这还要归功于何四等人,赵盼儿给了他们佣金,让他们去茶汤巷那边宣传宣传新的赵氏茶坊,还承诺会给他们卖点茶的抽成,也正因如此,何四等人直接去了别人家的茶坊把赵氏茶坊捧上了天,这些常去茶汤巷喝茶的文人墨客们才会聚集在了一起,专门来马行街看看这赵氏茶坊到底是有多好,那掌柜赵娘子又会是怎样的人间绝色,竟比艳名远播的花魁张好好还要生得漂亮。 在人群中,杜长风卖弄道: “这院子虽不大,但一草一木都颇有深意啊,这儿还挂了美人灯笼,还有桂花,这不就是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桂花相映红吗?”
不断聚集而来的文人墨客们纷纷点头,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之意,其中,浊石先生捋须笑道: “这灯笼上用的是元九,桂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之典故!”
“有道理,有道理!”
这时,又有一拨文人墨客走进茶坊,为首的文士看向杜长风和他身边的浊石先生作了一揖,哈哈笑道: “杜夫子,浊石先生,你们也来啦!”
“袁先生,你也来了?”
那为首的文士正是袁屯田,在东京城小有名气,杜长风和浊石先生忙上前寒暄,只见那袁屯田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赵氏茶坊,乐呵呵地笑道: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平生最喜欢音律,听樊楼的素素说,这里有一家新店开张,那自然是少不了好曲子听啊,所以我就来了!”
“不错不错,我也是,我也是来听曲子的!”
...... 就在这些文人墨客们相互吹捧之时,一身飘逸衣裙的赵盼儿撑着花纸伞款款走了出来,银瓶丫头在一旁烧着熏香,香气,美人,再加上赵盼儿那一颦一笑,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体态和舞姿,直把那些文人墨客们看呆了,这时,孙三娘又拿过来两把团扇,她和赵盼儿一人一把,半遮着面庞,翩翩起舞,顾盼生辉,此时,二楼的雅间里,宋引章戴着面巾,坐在屏风后面,怀里抱着孤月琵琶,弹奏起来,仙音渺渺,再加上风情万种的赵盼儿和孙三娘,直把那些文人墨客迷得神魂颠倒的,就连那白发苍苍的浊石先生都失态喊道: “美人真美!”
此时,袁旭东就坐在二楼的雅间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大堂里翩翩起舞的赵盼儿和孙三娘,还有那些觊觎她们美色的所谓的文人墨客们,实际上,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腐儒,就只会夸夸其谈,吟诗作赋,大宋经济繁荣,人口众多,国力更是昌盛,对外却是屡战屡败,以至于后来的靖康之耻,金朝南下攻破了首都东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除徽钦二帝以外,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和公主,还有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被俘北上,受尽屈辱,那些女子更惨,被人当做人畜,泱泱大国,竟然被欺辱至此,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宋朝的统治者重文轻武,文人治国,和平年代自然是平安无事,倘若遇上了外敌,没有血性,只知道一味地妥协和退让,纵有金山银海,那也不过是贼人们的战利品罢了,和平之时,那些黎民百姓们总沉迷于大宋的强大,视强敌为蛮夷,自诩天朝上国,有道是骄兵必败,尤其是盲目自大,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事实证明,文明总是会被所谓的蛮夷摧残,杀的人够多的话,屠夫可以是一代天骄,若是亡国之君,纵是平日里爱民如子,与民休息,那也是朽木不可雕,窝囊废一个。 在袁旭东的眼里,一个国家最根本的是军事,是国民们的思想和信仰,在中国春秋战国时,齐国富裕,国民殷实,商业繁荣,可到最后尽归于秦,财富,尤其是没有足够保障的财富,不但保障不了自身,还会吸引来豺狼虎豹,只有二者并重,国民富裕,国家军事强大才能自强,不挑起战争,但是也不能惧怕战争,语言从来就说服不了敌人,只有拳头和鲜血才可以,纵观人类历史,和平只会是短暂的,战争总会到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以为战争离你还很远,殊不知战争随时都有可能降临,有时候,爱好和平的人和畏惧流血牺牲的人总是会混淆在一起,后者往往会把爱好和平当做是自己懦弱畏战的借口,他们会说打仗死人怎么办?那么不打仗,任人宰割,做奴隶如何? 一句话来说,袁旭东非常讨厌那些满嘴大道理的人,因为大道理只能跟自家人说,敌寇只会笑话你是个二货,我有枪,干嘛还要跟你打嘴仗,你说你的,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我还可以一边狠狠地揍你耳光,一边跟你说对不起,Sorry! 就在袁旭东浮想联翩的时候,赵盼儿和孙三娘各自拿着一把美人团扇遮挡着小半张脸,款款走到新牌匾下方,两人一起拉开系着蒙布的绳子,现出牌匾上的“半遮面”三个字的新店名,赵盼儿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文人墨客们,盈盈施了一礼道: “今日半遮面重新开张,有薄茶数杯,清音一曲,还请各位一赏!”
“半遮面?”
“什么意思啊?”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奇哉妙哉,奇妙而绝哉乎!”
“原来如此啊!”
“我说为什么要半遮面呢,原来是琵琶语啊!”
“真是人面桂花啊!”
“掌柜娘子真是好别致啊!”
...... 茶坊里,那些文人墨客们议论纷纷的,赵盼儿和孙三娘走在柜台前,杜长风待在人群里,由于视力过于模糊,他只能看见赵盼儿和孙三娘那窈窕曼妙的身姿,看不清楚她们的脸,香气袭人,杜长风也看得痴了,想要看清楚美人到底有多美,可惜他的七宝琉璃吐火罗水晶叆叇被那泼妇孙三娘给丢进了水里,害他如今不得见美人一面,就在这时,浊石先生走到杜长风身边笑着道: “杜夫子,你今天不用去学院授课吗?”
“呃......” 听到浊石先生的提醒,杜长风这才想起不但自己的学生有课要上,自己这个做夫子的也是有课要教的啊,想到这里,杜长风不禁感叹一声红颜祸水,他朝着浊石先生作了一揖告辞道: “浊先生,在下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好,杜夫子慢走啊!”
最后看了一眼赵盼儿和孙三娘,杜长风喟然长叹一声,接着便咬咬牙离开了茶坊,其余的文人墨客们也都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三三俩俩的坐一桌,安安静静地听着从雅间内流淌而出的琵琶声。 “这琴声真不错!”
“是啊!”
一曲终了,那些文人墨客们俱是赞不绝口,平生最喜爱音律的袁屯田更是一边轻摇着纸扇,一边大加赞赏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不知是哪位名手在此拨弦解音哪?”
话音刚落,宋引章便戴着一块隐隐有些半透明的薄纱面巾从雅间里面走了出来,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文人墨客们,她也不说话,怀里面抱着那把孤月琵琶,俏生生地站在那儿,只露出那双仿佛会说话似的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众人,赵盼儿侍于一旁,浅浅一笑道: “这位便是江南第一琵琶名手宋娘子!”
待赵盼儿介绍完后,宋引章抱着她的孤月琵琶,朝着众宾客微微福了一下身子,那些宾客纷纷赞美宋引章道: “这就是半遮面哪,真美,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原来是江南第一的琵琶名手宋娘子,难怪如此啊!”
“琴声如此的优美,真不知道这面巾下又该是何等的人间绝色啊!”
“袁先生所言极是,我看这宋娘子眉眼间妩媚动人,想来定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哪!”
“浊先生言之有理,听说你刚娶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妾,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浊先生,您可真是老当益壮啊!”
“哪里哪里,古人云食色性也,我这也是人之常情,你情我愿的事情嘛!”
看着楼下这些令人作呕的所谓读书人,赵盼儿几人勉强笑着,这些人里不乏一些自诩风流的老家伙们,就比如那浊先生,头发和胡子全都白了,那脸上也满是老年人的褶皱,竟还跑来看美女,还娶了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妾,说什么食色性也,你情我愿的事情,真是够恶心的! 这时,楼下的袁屯田看向赵盼儿和宋引章喊道: “不知可不可以请宋娘子再弹一曲呢?”
楼下的文人墨客们纷纷起哄,要求宋引章再弹一曲,赵盼儿才不会惯着他们,在她的眼里,这些所谓的文人墨客们都只是一个个会移动的钱包而已,她嫣然笑道: “当年钱王太妃聘宋娘子为乐官之时,因爱惜宋娘子的琴艺,特立下规矩,一日之内只准许她弹奏三首,各位如果还想再听,不妨稍坐一会儿,用些我们江南的茶点!”
待赵盼儿说完,孙三娘趁机说道: “各位客人,想喝什么茶这边点,请吧!”
“好好!”
打开门做生意,哪有只听曲不点茶的道理,众人也没当回事,便跟着孙三娘去点茶,直到...... “这也太贵了吧?”
看着茶牌上那惊人的价格,浊石先生险些把自己的胡须都给捋了下来,他看向就站在茶牌旁边的孙三娘吃惊道: “呜呼呀,一壶桂花饮卖八十文,您不会是写错了吧?”
“太贵了,八十文呐,这都能买一斗米了!”
旁边有人跟着埋怨道。 看着带头埋怨店里的茶价过高的浊石先生,孙三娘笑道: “先生说笑了,此情,此境,此乐,难道能以钱来计算?这不就俗了嘛,妾身敢担保,您只要尝过了桂花饮的味道,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真这么厉害?”
“那必须尝尝!”
听孙三娘说的那么厉害,再加上在场的文人墨客们也不能因为茶贵就真的就此离去,只不过区区八十文钱,花了还可以再赚,要是让人误会自己小气抠门怎么办? 读书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雅字,要有意境,谈钱多俗啊,简直俗不可耐好吗? 众人纷纷点了自己喜欢的茶,赵盼儿在这上面确实下了一番功夫,茶盏用的是上好的白瓷,卖相极好,她点茶的手艺也极为高超,那茶百戏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再加上袁旭东在她泡茶用的泉水里面加了一点特殊的丹药粉末,因此,这茶的味道极好,一众宾客俱是赞不绝口,见此,赵盼儿和孙三娘又趁机推销店里的茶果子,只见赵盼儿托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茶果子吹嘘道: “有饮无果,正如有琴无酒,乃是人生憾事,敝店的孙娘子,乃是南唐宁国节度使的后人,她亲手做的这些茶果子得自小周后的亲传,大家不妨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给我来一盘!”
“我也要一盘!”
...... 见众人都这么热情,赵盼儿适时报价道: “一盘三百文!”
“三,三百文?”
既然八十文都花了,索性阔到底,美人面前,真正的男人决不能认怂,心里这样想着,浊石先生顿时豪气地道: “三百文我也要了,给我来一盘这个桃之夭夭就行了!”
“我要一盘晚更红!”
“我要一盘笑春风!”
“好,各位客人还请稍等片刻,马上就来!”
看着这些争先恐后的文人墨客们,赵盼儿和孙三娘的脸上都笑开了花,一个人消费三百八十文,这里差不多有二十多位客人,能赚差不多十贯钱? 心情大好,赵盼儿看向第一个点桂花饮和茶果子的客人浊石先生笑道: “先生果然是知音,还请上雅室欣赏宋娘子的琵琶语!”
“好好!”
没想到还会有这等好处,浊石先生赶忙起身上楼,其余众人影从,待前面十人登上楼梯后,赵盼儿和孙三娘赶紧把住楼梯口,不让众人再上去道: “宋娘子喜静,每回最多只能有十位雅士入内听曲,明日还请早!”
“你们这也太不公平了,我也点了茶,点了果子啊!”
“就是,就是!”
见余下的众人闹腾起来,隐隐以袁屯田为首,赵盼儿看向他不慌不忙地笑道: “所谓机缘,不在先后,而在时机,先生勿叹息,妾身为你点一盏九九归元茶可好?”
“九九归元,又是什么样的茶色呀?”
见众人好奇,赵盼儿拍了拍手,银瓶丫头便端来一锦盒,盒中共有形制不一的九只茶盏,赵盼儿一一介绍道: “这九具茶盏,一作秘色,一作粉青,一作梅子青,一作红窑变,一作黑色,一作白色,一作黄冰裂,一作天青,一作兔毫,明越唐,邓耀柴,饶,龙泉,定,至唐以来至国朝,宫中所爱之九色名瓷尽在于此,配以官家至爱龙凤团茶,岂不是九九归元吗?”
“厉害厉害啊,想不到赵娘子居然集了这么多的宝物,这可谓是东京一绝呀!”
“不错不错呀!”
众人围绕着赵盼儿的藏品欣赏着,突然,袁屯田恬着一张老脸笑道: “赵娘子,这九九归元茶应该不会也是八十文一盏吧?”
“当然不是了!”
不等袁屯田松一口气,赵盼儿嫣然一笑道: “二百五十文,而且每日限售十套哦!”
和先前的浊先生一样,袁屯田也把自己的胡须给捋了下来,他看着巧笑嫣然的赵盼儿失声道: “二百五十文?”
“对啊,就是二百五十文,买齐一整套的人可以去楼上雅间听宋娘子的琵琶语!”
“我要,我要一整套!”
“我也要预定一整套!”
“我也要!”
“我也要!”
...... 就在赵盼儿赚钱赚得贼开心之时,之前的十位宾客正在楼上的雅间里听宋引章弹琵琶,宋引章端坐在屏风后面专注弹琴,众人在屏风前面听得如痴如醉,雅间内布置得极富意境,屋内摆放有桃枝插花和紫气缭绕的熏香炉,那十位宾客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宋引章的庐山真面目,可有屏风遮挡着,他们只能看见一窈窕的倩影,自然更是心痒难耐,就在这时,混迹在这些人当中的袁旭东悄悄说道: “哎,你们知道吗?听说这三位娘子都是萧家的儿媳妇,可惜萧家的老爷子嫌她们出身低,不是世代簪缨的名门贵女,就给赶了出来,她们舍不得离开萧公子,就在这儿卖茶为生,想着能见萧公子一面就好,真是用情至深的奇女子啊!”
“真的假的?”
有人不相信地道: “那萧公子是萧凡吗?那个空有蛮力的匹夫,他何德何能啊,竟有三位如此人间绝色的奇女子肯委身于他啊?”
“就是说啊?”
“这位兄台,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