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梅涅克的汇报,马耶克勋爵的脸变得苍白。 “也许是个圈套。”
夏洛子爵起身,抓起他的燧发枪,“一件不要钱的礼物……来自恶魔的礼物。“ “把一个龙类送到我们身边。是为了什么?”
马耶克勋爵抬头看着夏洛子爵的眼睛。 “这还用问么?”
甘贝特侯爵低声说。 马耶克勋爵伸手紧紧抓着身边的黑色手提包,这只他从不离身的手提包此刻显得异常沉重。 那里面藏着对龙类而言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把手提包抱在胸前,起身准备离开,下面有两辆马车,随时可以出发。 但他又停下了,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件黑色的盒子,交到了夏洛子爵的手里,自己依旧提着那只空空的手提箱。他从怀里掏出一柄精巧的左轮枪,扳开枪机提在手里。 “马耶克,你想怎么办?”
夏洛子爵抓着那个黑色的盒子,手微微颤抖。 “我乘马车离开,他会追着我来的,夏洛,我的老朋友,你就藏在这里,我会把他引得尽可能远,还有一辆马车给你,你带着卵离开,走和我相反的方向,即使它有双翼,也追不上你。”
马耶克平静的说。 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难得少见地伸手交握。他们知道这一次的分别后,他们可能不会再见。 当年的密党精锐「十字蔷薇会」的最后三名「铁十字蔷薇」也将凋零,不过这也一样算不得什么,相比那些更早倒下的伙伴,他们算得上幸运。 “大学是一定要开办的,战争也不能停止。无论是谁活下来,我们的事业都要继续。”
马耶克勋爵最后说。 “还有彻查这次事件,有人向龙类出卖了我们,找出他来!”
甘贝特侯爵说。 “他已经苏醒了,昂热也死了。”
梅涅克看着马耶克勋爵说,“我们犯了错误,这可能是个圈套。”
长老会的绅士们同时点头。 “中国卖家的信息诸位都知道,这件事结束之后,找到他,弄清这件事。”
马耶克勋爵说。 “我们可能再也找不到他了。刚才传来的电报,从汉堡港出海的货船玛丽皇后号离岸后遭到了暴风雨,倾翻沉没,海水已经把碎片的船体卷到了岸边。”
梅涅克说,“如果这是个诅咒,那么他们也没能逃过,如果是个圈套,他们已经完美得地毁灭的证据。”
“对手的强大让人难忘,”马耶克勋爵挠了挠花白的头发,向着梅涅克伸出手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长老会刚才通过决议,长老会解散之后,你将成为秘党的新一代领袖,接着完成我们的事业。”
他转头看了看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现在我宣布长老会正式解散。”
梅涅克对于这个忽如而来的授命表现得非常平静,他伸手和马耶克勋爵握了握,马耶克勋爵转身走向马车。 “您要去那里?”
梅涅克在他背后问。 马耶克勋爵拍了拍自己的黑色手提包,没有说任何话。 “那里面的是卵么?”
梅涅克问夏洛子爵。 “如果能活下来,作为秘党领袖,这些你都会知道。”
夏洛子爵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 梅涅克目送那辆漆黑的马车离去。卡塞尔庄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黑骏马放声长嘶。 梅涅克的眼前忽然有太阳般的光闪过,伴着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庭院的地面被火光撕开,那是一切都在瞬间被火焰吞噬。 火光中,背后生着双翼的黑影腾空而起,那对骨翼已经蒙上了青色的皮膜和狰狞的铁鳞。 那是黑索今炸药爆炸的效果,龙类和他们一样是智慧生物,这个沉睡了上千年的古龙一旦苏醒,就在短短的时间里学会了使用最现今的炸药。 他并不准备直面外面的埋伏,而是撕开地面作为出口。此刻那个来自古代的中国男孩仿佛天使降临那样悬停于半空中,又带着皇帝般的威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最后的秘党,金色的瞳子隐隐生辉。 夏洛子爵不由得伸手按住自己的口袋,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梅涅克眼里,他立刻明白了马耶克勋爵提前离去的用意。 但是他们失败了,「卵」和这个初代种龙类之间,似乎有着超越他们认知的联系,对方已经锁定了他所要的东西在谁那里。 他扇动着双翼,缓缓地前进,梅涅克和路山彦挡在龙类和夏洛子爵之间。 “走!走!走!”
梅涅克咆哮,手中的亚特坎长刀长吟着、震动着。 龙威,践踏一切、碾压一切的龙威。 这是一个文明胜过另一个文明的优势,绝对的胜出。 “你还能用言灵吗?”
路山彦压低了声音。 “不能。”
梅涅克感觉到自己的信心在崩溃,平时脱口而出的言灵如同漩涡般在脑海里卷动,但是无法出口,龙威的压制下他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血统优势。 秘党每个人都有龙类的血统,他们有和龙类相似的力量,但在这个血统高贵至极的龙类贵族面前,他们只是卑贱的混血种。 “你走。”
路山彦推了梅涅克一把,“我来争取时间。”
“我不能走,我现在是秘党领袖了,我如果走了,再也见不到你们怎么办?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梅涅克说。 “正是因为你是秘党领袖了,才叫你走。”
路山彦扭头看了他一眼,“我还有办法,我可以不看他的眼睛。”
“你……你还能使用言灵?”
“如果集中精神的话,还可以。”
路山彦说,“快点,带着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走,还有一辆马车。”
“我、烟灰和鬼,还有那些年轻人,我们几个能争取的时间不多。”
“我们也留下!”
酋长和老虎一起说,“本来就是捡回一条命,现在再丢出去也没什么。”
“那就一同战斗吧,”路山彦沉重地点了点头,在今夜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都如同草芥,“你们去掩护烟灰,远程支援,我和那些年轻人正面拖住他。”
“酋长……老虎……再见了,山彦……再见了。”
梅涅克低声说,声音嘶哑,“其实我本来想……帮你杀掉你最想杀的那条龙的。”
“他不用死,但他的龙座会被千千万万的人推翻,中国将建起汉堡这样的大城,汽轮船从宜昌一直航行入海,铁路四通八达,中国人再也不吸ya片。”
“孩子们能上官府出钱办的学堂,那时候你再去中国,很多人都会说英语和德语,他们会带着你游历,中国……是个很美的地方。”
路山彦轻声地说。 梅涅克知道路山彦最大的心愿。他想推翻中国的封建帝制,造就全新的中国。 如果不是因为秘党的挽留,路山彦已经踏上返回中国的轮船了,他有为好友想策划中国南方诸省独立,而后建立美国那样的合众政府,给路山彦发来了共同举事的邀请。 路山彦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做些什么。 现在路山彦就要死了,他的朋友远隔重洋还在等他,他的故乡也还在等他。 梅涅克不再犹豫,用身体掩护着夏洛子爵和甘贝特侯爵等车,拉车的四匹黑色骏马长嘶着从路山彦背后驶过。 低沉的吟诵声在黑暗中回荡,路山彦低着头,漆黑的长发在风中四处飘散。 「言灵·镰鼬」! “哟,好巧啊。”
有人慢悠悠地走过来,“和我一样的言灵。”
路山彦忽然感受到另一种镰鼬的风声,两个镰鼬领域叠加,他转头看去,是那个有着一头金黄色长发的年轻人,表情惬意,正朝他微笑着。 “要不商量一下作战计划?”
漂亮得不像话的女孩歪着脑袋说。 “我觉得可以。”
冷峻的男孩点点头。 路山彦握紧了手中的左轮,脑子疯狂思索,以他们八个的实力要阻挡这个龙类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越是不可能,越是要以精巧到极致的配合取胜,一场八人舞般精彩的决战。 “喂,我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前面的一片区域镰鼬不敢进入。”
恺撒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 路山彦一愣,「镰鼬」们在空中狂舞,这些生活在虚空中的妖怪搜集周围每一丝一毫的信息带回到路山彦的耳边。 但是有一个圆形的空间是它们不敢进入的,它们不敢逼近到那个龙类的身边去,路山彦能够清晰地察觉龙类的身边有个大约直径两米的领域。 镰鼬们撞在这个不可侵犯的领域的分界上,只会发出烈火烧毁一张轻纸的“嘶啦”声,随之那些镰鼬就消失了。 “王域!”
路山彦心里明白了。 “只是君王才有的「王域」,这些号称「四大君主」的龙族亲王拥有远比普通龙类更强的精神,即使不动用言灵,汹涌的精神力量也会自然在他们身边结成一个小的领域。”
“那是他们的精神烈焰,普通的言灵之力落在那火焰上如同飞蛾扑火。”
楚子航淡淡地解释道。 路山彦深呼吸,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他轻轻踩地,身体微微下沉。 从小开始二十年的太极修养产生了作用,他的心沉到底,止水不波。 “楚师弟!”
一个牛高马大的人影飞奔过来,“村雨借我一用,我去护送夏洛子爵他们!”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那我用什么?”
“用这个。”
路明非忽然出现,把一个被布条包裹的长条抛给他。 楚子航反手抓住,握住的那一瞬间就认出了手中的东西,传说中亚瑟王的圣剑。 “想打败神,首先要拥有一把足以弑神的武器。”
“可是我还没有获得它的认可,而且我也只会用日本刀,不会用西方剑。”
楚子航皱了皱眉头。 “安啦安啦,”路明非耸耸肩,“这把剑无法被损坏,就算不会用,关键时刻当个盾牌也好嘛。”
“而且……村雨在芬格尔手里比在你手里更有威力,相信我。”
楚子航无声地点点头。 “师兄,记住我说的话。”
路明非注视着他,“那种所向无前的勇气,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存着,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所珍视的人。”
说完,他不再过多停留,喝芬格尔一同朝夏洛子爵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所向无前的勇气……吗?”
楚子航看着手中的剑。 …… …… “麻衣姐,你们在哪?”
路明非低声说,耳麦一直是联通状态。 “在卡塞尔庄园外呢。”
麻衣没好气的声音传来,“多亏了黑心老板,我们站在外面淋了一个小时雨。”
“没时间多说了,情况紧急,麻衣姐,你和小零跟上我,恩曦姐,你去配合烟灰他们远程支援。”
路明非快速下达了指令。 “喂,为什么我要留在正面战场啊,我可是没有任何战斗力都辅助人员!”
苏恩曦很不满。 “你的言灵是「天演」嘛,可以更加精准的炮火支援。”
“平时一口一个姐,关键时刻丝毫不客气……”苏恩曦嘟哝,“算了算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 …… 马车在黑暗中狂奔,大片的苜蓿田在道路两侧飞快地流逝。 车厢里,夏洛子爵在前膛的燧发枪中填入火药,默不作声地压实了之后,填入了一颗纯银的圆形弹丸。 “你还能握的稳枪么?”
甘贝特侯爵坐在他对面,脸色苍白。 “不知道。”
夏洛子爵试着握住枪柄,但是显然,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马车猛地震动,领先的黑骏马直立起来,前蹄踢向空中,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敌人。 “给我灯!”
梅涅克大吼。 车夫蹿出车厢,一把摘下车前的油灯掷向梅涅克,梅涅克把灯中的油全部泼洒在那名对手的头上,火焰立即包围了他,也照亮了他。 一个中国人,彪悍壮实的西北部中国人,头顶缠着鞭子,穿着黑色的雨披,嘴唇被染黑的麻线紧紧地缝了起来。正是跟他们交易那件棺材的中国商人的随从。 一切都是骗局,一个陷阱,免费的礼物,是被送来杀死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