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下令要剑南道收拢吐蕃的逃奴,选拔精锐之士,进行所谓的高原训练。”
“圣人……”房玄龄尴尬的笑了笑,“既然圣人有此般念头,为何刚才不与泾阳县男明说,他既然提出了训练高原士卒,肯定有他独到的见解。”
李世民深深的看了房玄龄一眼,神色苦闷道:“现在雪灾要靠他的煤石来解决,如果吐蕃之患,也要靠他的法子处置,那我们这些人的脸往哪里放?”
房玄龄的脸好像红了,可能是刚才屋里有些热――送走李二,魏征沉默了许久。魏征心里清楚,当年跟如今早已不一样,贞观初年,那时候日子艰苦,战乱结束也没几年,大家都不知道好日子是什么样子,苦也就苦了。可如今不一样了,贞观朝即将走向第九个年头,老百姓实实在在的过了几年好日子,国家又打了不少胜仗。再让他们忽然间回到贞观二年那种痛苦中去,他们心里难以接受,便是朝臣也接受不了。这跟老百姓过日子一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当然,真正让魏征感慨的,还是满朝文武都没看出来的问题,让罗云生看出来了。现在想想,满朝文武对雪灾全都是束手无策,而罗云生先是羽绒服,紧接着又是煤石,一桩桩,一件件,不仅仅富裕了自己,还给关中百姓解决了大麻烦。这有形无形之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就是朝臣无能,而且嫉贤妒能。而自己就是那嫉贤妒能的废物中的一员。魏征心里不知道为何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跟自己一起趴在书房写东西的少年,竟然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罗云生送走李世民之后,又有些懒洋洋的,准备继续投心于写书事业。得知真相的魏征有些愠怒,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写书,这全天下的百姓可还都在寒风中忍耐着疾苦呢。罗云生也能看得出来,魏征这老东西八成是职业病又犯了。他承认自己愿意跟魏征一起度过这段实验的日子,其实是敬佩魏征,是想给魏征接下来的日子,留下个完美的结尾。但是李世民每日要去面对的事情,自己未必就能跟李世民一样接受。但罗云生看魏征难受的样子,他心里也知道,眼前这位老大人,确确实实是为国为民,忧国忧民的人。魏征这种心里非常奇妙,明明大唐帝国不是他的,但是作为他的参与者和建设者,却容不得帝国有丝毫的损毁。这种心态,罗云生称之为主人翁心态。正是这种主人翁心态,让魏征根本不是大唐帝国的主人的情况下,拼劲一切陪着李世民兢兢业业的治理国家,无怨无悔。“你早就知道松洲会败?韩威不可信?”
魏征声音有些冰冷。“对啊,吐蕃狼子野心,朝臣都是有目共睹的,只是大家沉浸在大唐不可战胜的幻想里难以自拔,不愿意去相信此事罢了。”
罗云生温声道。“既然知道自己对的,为什么不能坚持?跟老夫一样向皇帝进谏?一次不行,便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圣人不是那种不听劝告之人。”
魏征的话里似乎充斥着对罗云生恨铁不成钢般的怨气,是啊,在他看来,罗云生也是帝国的一份子,该跟他一样为帝国付出,奉献的。“有的时候,让人家打一顿,欺负一顿,未必就是坏事。”
罗云生摇摇头道,“帝国上下最近有些病态,世家忙着收割利益,朝臣忙着歌功颂德,便是百姓们,都开始骄傲自满,认为大唐帝国不可战胜。要我看来,吃点亏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可以认清自己。而且魏公愿意进谏,那是魏公的大公无私,但是却无权要求别人与你一样,我罗云生可没那么伟大。”
顿一顿,罗云生又迎着魏征的目光沉声道:“有的时候,帝国前进的阻力很大,像是魏公这样的官员,面对推广煤石这种事情,不也是亲身犯险吗?而我,一个小小的男爵,那一日在弘文馆被人像是个笑话一样的对待,您又能要求我坚持什么呢?”
这话说的非常现实,二人本是酒友,又在一起相处了一段时间,说话本身就比较随意,魏征并没有继续为难罗云生,而是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那一日,确实委屈你了。”
“其实老夫也经常有这般心态,很多事情知道他是错的,却无法祛毒拔邪,要君主改正。房乔虽然有才,满腹谋略,却也是修补匠,应声虫而已,他缺了老夫这份刚直;长孙无忌一肚子私心,本事不小,却难堪大用。是故我虽为侍中,位列宰相,但也时常有孤掌难鸣之感。隋朝之强盛,老夫亦曾经历过,但历经二朝而亡,证明其很多路是错的,是要避开的。但今日之大唐所有之路,很多前隋也曾经走过,老夫想要改变他们,亦是千难万难,所以很多时候情急之下,难免顶撞陛下。实在是不想大唐重蹈前隋覆辙而已。”
“魏公,时代的改变是需要一群人努力的结果,一个人的努力是难以改变一个时代的。其实陛下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今日之大唐势必不会重蹈前隋之覆辙。魏公您太苛刻了。”
魏征上身不由的后倾,皱眉道:“非是老夫苛刻,而是想让大唐更好,小子你明白么?大唐可以更好的。”
罗云生愣住了,因为他从魏征说出大唐可以更好的这句话的时候,像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这种眼神,他从很多人身上看到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对大唐有着满腔的热爱。这种眼神,魏征有,秦琼有,李世民有,便是长孙无忌也有。他们都是帝国声势的开创者,自然他们对于帝国有着满腔的热爱。如果可以,罗云生猜测,他们甚至可以一直这般满腔热血的创造战斗下去。“其实我们都想让大唐变得更好的。”
罗云生潇洒笑道“但对于大唐如何变得更好,魏公可有方略?还是说,魏公所想之大唐,亦不过是跟其他新创王朝那般,在前朝的历史上的修修补补?”
“本官乃是帝国侍中,于治国自有心得,何必与你这个黄口小儿多费口舌。”
魏征板着脸冷哼着,很是傲娇,“我的治国之道,只能说与圣人听。”
“快得了。”
罗云生根本不把魏征的傲娇放在心里,鄙视的说道:“自诩治国有道,结果连雪灾、兵灾都解决不了,谈什么治国?应付时局都难,何谈未来?”
“谁说老夫应付不了时局?”
魏征盯着罗云生,恨不得将他撵出去。“魏公若真的有治世之能,便不会有今日雪灾,便不会有今日的松洲之败,朝臣束手无策了。”
罗云生倚在胡床之上,看着魏征恼火的眼神,笑着说道:“当今时局,陛下也好,宰相也罢,将太多的心力都浪费在了时局、兵事之上,对于未来的筹划越来越少,想要解决前隋覆灭之危都难,更不要说开创千秋伟业了。”
魏征皱着眉头道:“若正如你所说,我们连解决前隋遇到过的困境都难吗?”
“魏公号称人镜,熟读诗书,自然应当清楚,陛下这几年走的路,跟前隋其实没太大区别,无非就是平灭乱世,恢复民生这八个字而已,论财富,论强盛,甚至还不如前隋,小子说的可对?”
罗云生沉声问道。“胡说,自陛下登基以来,这八年无一不是在避开前隋走过的错路,怎么会有你说的这般不堪?”
魏征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呼吸都粗重了许多。但他又不得不承认,罗云生说的是事实。如今的大唐,不论是人口,还是国力,比大隋远远不如。“那为何百姓反而不如前隋富裕,为何雪灾至今无法解决?也就是圣人贤明,啥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着,不然以隋炀帝的性格,可能早就把你们都砍了。”
罗云生淡淡一笑,其实他心里确实有些看不起这些朝中的相公,他们每日忙碌着应付时局,对于帝国的的方略和布局,在他看来很多时候都非常可笑。“眼下的时局虽然很快,百姓虽然困苦,但是陛下从未放弃过任何一个百姓,难道这还不够吗?要知道府库里的物资,都在优先供应给百姓的。”
魏征也有些迷茫,为何他觉得眼前这个罗云生比自己都激进。“没放弃百姓,就值得骄傲了?”
罗云生的表情很是嫌弃,用一种尔等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的表情,直视魏征,不让他躲开,“真的,作为碌碌无为朝臣中的一份子,您怎么有资格嫌弃别人,您怎么有资格教训我呢?”
“我,我……”在罗云生的目光逼视下,魏征的老脸竟然有些泛红,最终喃喃道:“其实我知道,我终究是个普通人罢了。或者说,经验比一般人丰富,史书读的比别人读的多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但你是魏征,你在这个位置上,你就想着将事情做好,让王朝兴盛,但你却并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你只知道,我们不要犯前人犯的错误,只知道规劝君主,所以说,面对雪灾的时候,你不知道怎么办?对于未来,其实也没有太远的谋划。”
“但是你很痛苦,因为你知道,这样下去,大唐终究会根前隋,亦或是大汉一样,早晚一天覆灭掉。”
罗云生的话轻飘飘的,但是听到魏征的耳朵里却非常的刺耳。忽然,魏征低下了头,听不出是呜咽,还是低吟,“你所得都对,所以我才异常苛刻的要求君主,这是我目前能想到最好的方式。欲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陛下乃是一国之君,他若是一举一动,都完美无缺,那么这个帝国将来如何我不知道,但是起码会比别的王朝要好。至于未来之路要如何走,老夫真的不知道。老夫没那个本事。”
书房之中,魏征惶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少年说的眼角有了泪水。因为无能而流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偷偷的擦拭完泪水,魏征沉着脸说道:“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的吗?身为朝臣,老夫莫非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谁说你做的不对了。”
罗云生淡然的看着魏征,但言语却不容忽视,“因为这是时代局限给我们的东西,我们要想打破常规,打破历史的规律,根本就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事情,你我都是凡人,能做到这个地步本身就不容易。而陛下,虽然有诸多不足,但是对比其他王朝的君主,也是千年难遇之明君。只是时代的束缚,让我们只能走到今天这个样子而已。因为历史之上,也有很多君主,很多贤臣,他们甚至比我们更优秀,更强大,他们会遇到跟我们一样的处境,他们也开创过盛世,但那也只是盛世而已,不是吗?”
罗云生的说法,实在是有些离经叛道,但不可否认,却竟然得到了魏征的认同。可与此同时,这也挑战了魏征这么多年的努力,所以魏征忽然站起身来,质问道:“可若都如你一般,认为历史循环难以打破,便不去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