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弥漫,天色暗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息,似有大雨之兆,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倾盆大雨就哗啦啦的下了起来。韩月抱着乖孙儿坐在大厅内,看了几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想着已是数日没有见到云溪的人影了,心底的思念亦是越发的深沉。昨儿派去王府询问的下人带话回来说是今日王爷会过来,也不知这大雨天还会不会来了,正想着,雨雾中一名小丫鬟撑着把油纸伞飘飘然走过来,进入大厅收了伞,朝着韩月微微施礼,而后扬声说道:“夫人,王爷和小姐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韩月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可算是回来了,快,赶紧派人去将王爷他们二人迎进府里来。”
小丫鬟笑着颔首,转身撑起油纸伞再次踏进了薄雾笼罩的雨雾中。王府的轿子稳稳地停在云府的大门口,麻利的下人撑着伞将轿帘门撩开,恭敬地将浑身泛着冷气的傅云修给请了出来,“王爷,云府到了,这边请。”
傅云修面无表情地踏入云府,身旁的下人紧随着他的脚步跟了上去,生怕一丁点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襟。屋檐角下的雨水潺潺不息流着,荡起一圈圈涟漪,下人将傅云修领着去了大厅,韩月抱着孩子早已等候在此,见傅云修的身影出现连忙就要起身施礼,到底是自己心爱女人的娘,怎可接受她的礼数,傅云修上前一步扶住了韩月,暗自叹了一口气,温声道:“不必了,这里没有外人。”
韩月感激地点点头,顺手将越哥儿递给傅云修,张望了一圈,有些疑惑地问道:“王爷,溪儿没和您一道回来吗?”
抱着孩子的手一顿,傅云修诺诺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韩月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不过顾忌到对面的人是摄政王,她也不好再次追问,只得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岳母……”这是傅云修自大昭回来以后难得这么叫韩月一次,他抱着怀里欣喜不已的越哥儿心中一阵怅然,在脑袋中思索了半晌,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缓缓说道:“本王,我……我这次来正是因为此事而来,溪儿她……她……她跌下悬崖了。”
“什么?”
韩月挑眉不确信地问了一句,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逐渐反应过来时脸色已是雪白一片,瞪着眼睛,哆嗦着嘴唇许久也说不出话来。傅云修看着韩月的反应,心中更是愧疚万分,伸手拉住了韩月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一切都是我的错。”
闻言,韩月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她的宝贝女儿啊,没想到这么一去竟是永别!傅云修出言轻声安慰,没一会儿亦是哀从心中来,咬咬牙硬是将悲伤吞回了肚里。韩月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搭着气摇摇头说:“这不怪你,这都是溪儿的命啊……”说着又扬声哭了起来。缩在傅云修怀里的越哥儿不明所以,看着姥姥哭得何其伤心,就连平日里喜爱逗他笑的爹爹也是一脸的沉痛,见此,越哥儿吧唧吧唧嘴,很是识趣地趴在了傅云修的身上,企图给他送去一丝安慰。“岳母别伤心了,小心身子才是。”
傅云修幽幽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溪儿就是我的命啊,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能说没了就没了呢?”
韩月哭到伤心处,再也站不稳脚跟,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嚎啕大哭,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当娘的一大早就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女儿的归来,可最终人没等来,却是等来了一个天大的噩耗,突如其来的打击怎能让韩月承受得住啊。没过一会儿,云耀华也从早朝上回来了,得知云溪没了的消息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不过怎么说他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护国大将军,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只得抱着伤心欲绝的韩月唉声叹息着。这边听说王府的人来了,采香拉着清远兴冲冲地就从阁楼跑来了大厅,两人一只脚刚踏进屋内,就听见了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采香愣了愣,赶忙跑上前喏喏问道:“奴婢给王爷请安,老爷夫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韩月抽泣得说不出话来,云耀华也只顾着唉声叹气,采香问不出结果,转而望向一旁始终沉默着的傅云修,奈何身份悬殊,她没有那个胆量问,气氛徒然冷了下去,采香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发怵。“哎?小姐呢?”
采香突然想起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主子,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韩月一听,哭声越发得大了。清远观察了半晌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脸色沉重,显然他已是猜到了几分,拉了拉一头雾水的采香,示意她别再往下说了。采香吐吐舌头,笨笨的脑袋直到现在也没有反应过来。“这孩子我准备将他带回王府,总得有个至亲陪在他的身边才是。”
许久不曾说话的傅云修突然开口说道,众人愣了片刻,采香傻傻地问道:“那王爷是要带小王爷回王府和小姐一家团聚吗?”
傅云修沉吟半晌,正欲开口,云耀华突然插口说道:“也好也好,越儿还小,有爹陪着也是好的,免得长大了被人嘲笑是个没娘的孩子,只不过,王爷打算如何安顿孩子呢?”
没名没分的,到了王府岂不是还得忍受别人的白眼。“我自会处理,这些你们不必担心,还有溪儿的事……”“罢了罢了,王爷还是带着孩子回去吧,老臣别无所求,只求王爷能允许我们夫妇二人能随时去看望孩子就行了。”
云耀华深深地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傅云修不必介怀,人生老病死皆是命数,溪儿不在了也不能去怪谁,眼下只愿逝者安息,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便是了。云耀华和韩月两人刚刚痛失爱女,正是需要独自冷静的时候,既然事情已交代清楚,傅云修不便再多待,朝着二老微微颔首,抱着孩子便顺着长廊离去了。外面的雨依旧滴答答落个不停,屋内人的心就犹如此时窗外天色一般,晦暗不明,清远压制住心底的悲伤将事情解释了一遍给采香听,话还没说完,小丫头片子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别哭了,采香,若是姐姐在这里,她不会希望我们这般伤心的,她只会希望我们开开心心的。”
清远轻声安慰着,可越是这样,采香哭得越是厉害,她如何不伤心,自记事起除了自己的爹娘,就数云溪主子对她最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是能想着她。“呜呜呜……小姐,小姐……”回了王府,傅云修唤来司礼,在他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后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了司礼,司礼年纪约有五旬,听了傅云修的话苦着一张脸,低头看向怀里调皮地扯着自己胡须的孩子幽幽叹了一口气,目光闪烁,迟疑地问道:“王爷真的要这样做?老身恐怕这般会落人口舌啊,还请王爷三思。”
“不用再多说什么,按照本王的吩咐照做便是。”
傅云修抬手阻止了司礼的话,挥挥手示意他抱着孩子走前面。司礼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半晌终是喟叹一声:“也罢,这是王爷的家事,又何须去理会天下人的看法。”
司礼抱着越哥儿走在前面,傅云修挺直了背脊跟在两人的后面,一前一后进入了祠堂内,祠堂内皆是摆放着傅云修的祖辈牌位,按照规矩,王府添丁都得先来祠堂祭拜一下祖宗,而后在这里将小辈的名字记录进族谱,所谓礼成,从此越哥儿便是王府的小王爷了。“可以开始了吗?”
司礼向傅云修询问道,待一旁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之后,温柔地抓起越哥儿的小手按进桌前放有露水的瓷碗里,然后挨着一个个牌位一一蜻蜓点水般洒了过去,完事后,又带着懵懂的越哥儿象征性地磕了几个头,拜了几句列祖列宗,一套繁琐复杂的礼节之后,这才把孩子送回了傅云修的手里。越哥儿觉得并不好玩,趴在傅云修的怀里咿咿呀呀个不停,傅云修轻声安抚着他,一手接过司礼递过来的族谱,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上面最末处刚刻好的傅,辰,越三个字,紧锁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嗯,很好。”
“那敢问王爷,小王爷的加冠之礼定在何时呢?”
司礼本着流程问了一句,傅云修愣了愣,缓缓摇头:“即是家事,不必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头的人早晚都会知道的,不过得先知会一声府里的人,传令下去,从今日起,这孩子便是王府最为尊贵的小王爷了。”
司礼斟酌片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傅云修抱着孩子走到长廊里,抬眼望向院落里的绵绵不绝的雨,庭院里的花在雨水的浇灌下显得愈加的娇艳欲滴。失神看了许久,长廊角下突然响起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缓缓说道:“花开花落,来年春风依旧,叹昨日之事,念今夕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