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至很漫长,元宵也因此推后了半月,不过依然影响不了喜悦兴奋的百姓们,隔着厚厚的府墙都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半空中飘荡着各种流光溢彩的灯笼,还有成群结队的孩童声,云溪近日深感乏困,也经不住寒冷,索性窝在房里不愿出去,房里伺候她的两个小丫鬟在一边伸着脖子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关于街上如何如何热闹的场景。“夫人,您都不想出去看看吗?外面可热闹了。”
一名小丫鬟忍不住问道,她身边的另一名小丫鬟也使劲点了点头,如果主子去看元宵灯会的话,那么她们二人也能随着一同去了。云溪听着小丫鬟们碎碎的谈话声,瞌睡都来了,眼下听她们突然问道,蓦地回过神来,笑了笑,“太吵,还是像这般安安静静的好。”
所有的喧嚣都是一场过眼烟花罢了。她还记得有一年和傅云修在河堤上放莲花灯,灯芯直接用的是一颗夜明珠,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想要发笑,再往后……便是夙清,那时她或许不应该拒绝的,不然也不会像现在一样,两人之间美好的回忆屈指可数。“哎……”云溪幽幽叹了一口气,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像是过了十年又或者二十年一样,可等真正的回忆起来的时候,其实才过了短短一月而已,就连夙清的模样,她依旧记得还很清晰。两名小丫鬟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叹气,但是知道一定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当下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不过还好她们二人是被派来伺候这位云夫人,而不是其他两位脾气古怪,性子泼辣的主子,自从王爷大婚后,身边的姐妹可没少诉苦。已经许多日没有明风的消息了,也不知他究竟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云溪再次叹了一口气,屋内很暖和,使人觉得暖洋洋的,稍不注意瞌睡虫便蹿了出来,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没过一会儿,云溪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许是近日发生了太多的事,云溪的觉睡得极其不踏实,在梦中,总是在不停地奔跑,仿佛身后有一把雪亮的匕首一直在追着她,每每到最危急时刻,便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云溪吓出了一身冷汗,待迷迷糊糊醒来时,屋内的丫鬟已经不见了,傅云修坐在她的身侧,正静静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着了,没能忍心叫醒你,对了,我让人炖了一碗浓汤,你起来喝点吧,看你这段时候憔悴的,连做梦都在呓语。”
“是么……”云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只觉得最近有些疲惫,经过大婚之日的闹剧,更是心烦意乱。“来,把它喝了吧。”
愣神间,傅云修已端着一碗温热的浓汤,细心地吹凉,缓缓送至她的嘴边,“这是什么?”
云溪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浓汤,面上浮了一层细细的油珠儿。傅云修挑眉,“乌鸡汤,你平日里最爱喝的啊,怎么了?”
闻言,云溪下意识眉头微皱,隐约觉得一阵反胃,她推开傅云修递过来的木勺,将头偏到了一边,“快拿开,好油腻的味儿。”
傅云修愣了愣,随后笑道:“噢,这乌鸡汤本就这样的,汤里面加了青枣,喝着就很清淡了,从前你最喜欢喝的啊。”
他越是这么说,云溪越是觉得反胃,一来二去,她突然之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傅云修见她愣住了,捏捏她的脸颊,不解地询问道:“呵,怎么了啊,若是不喜欢我叫人撤下去就是了。”
“云修,我好像有身孕了。”
云溪蓦地抬头,愣愣道。“真的?”
傅云修端着汤碗的手一抖,险些将汤汁撒出,不过脸上的喜悦却是清晰可见。然而云溪却扁扁嘴,心想腹中的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不过面上还是浅浅一笑,说道:“我也不大确定,应该是吧。”
“你好好待着,我马上去找太医来给你看看,别怕,有我在呢。”
傅云修安慰了云溪两句,随后唤来丫鬟守在她的身边,起身亲自去请太医。呵,她都是生过孩子的人,有什么好怕的,云溪看着傅云修紧张不已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不到一会儿的工夫,太医便急匆匆赶了来,替云溪把了把脉之后,好半晌才面露笑颜,朝着站在床榻边上的傅云修恭敬道:“恭喜王爷,夫人的确是喜脉啊。”
太医说完,傅云修愣了愣,云溪也愣了愣,她一直在祈祷但愿不是真的,毕竟现在府里的形势对她的孩子一点也不利,可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云溪,你听见了吗,我们又有孩子了。”
相对于云溪的忧愁,傅云修反而显得很兴奋,他握住云溪的手,满眼的欣喜。“但愿这个孩子能平安出世。”
云溪叹了一口气,单手抚上平平的小腹,傅云修不悦地责怪道:“说什么傻话,我们的孩子不仅能平安出世,还能快乐一生。”
云溪怀孕的事没几日便传了开来,府中也是一片喜庆,可唯独有两个人十分火冒,不用说也是李媚和林月如她们二人,李媚更是趁傅云修不在的时候上门闹了一圈,不过几番回合下来就被云溪文绉绉地骂了出去。“她那肚子可真争气,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
李媚走在路上,愤愤地踩坏了路旁的花花草草,秀儿侯在她身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夫人,您也得加把劲啊,早日将那云溪压下去才是。”
“我加哪门子的劲?这么久他连我的院子也没有踏进去过,哼。”
说到这些就生气,也怪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本想着好不容易使计爬上了傅云修的床,能够以此借助腹中的孩子翻身,可没想到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夫人……莫急,所谓要经历一些磨难才会有日后的平坦,时日未到,别急嘛。”
秀儿说的很对,李媚的灾难很快就要来了。“行了行了,赶紧走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李媚懒得听这些奉承话,招呼着秀儿快步回了清秋苑。翌日,在屋内待了几日的云溪手脚都酸麻了,小丫鬟见机提议道:“夫人,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
云溪想了想,不顾傅云修的嘱咐,朝着小丫鬟点点头。外面的雪停了,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小丫鬟扶着云溪一步一步走着,半刻也不敢分心,偶尔有融冰处,她还会一惊一乍地扶着云溪绕道走另一条路,云溪笑她多疑,小丫鬟却很委屈地解释她只是担心主子摔倒,毕竟可是怀着身孕呢。“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会讨主子的欢心。”
云溪眉眼含笑,怀着孕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谢夫人夸奖,奴婢只知道凡事力求主子开心满意就行。”
小丫鬟很是受用,开心地眼睛都要眯起来了。“呵,就该这样,踏实做事,本分做人,活得总会比别人自在一些。”
云溪像是在对小丫鬟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前前后后经历了太多事,她的心早已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单纯与天真。“夫人,我们去看红莲吧,这时候开得正好呢。”
小丫鬟扶着云溪往莲塘去,在云府小阁楼下也有一方红莲池塘,后来傅云修看见了以后,也在王府种了不少的红莲,这一点,他实属有心了。走近了一看,满眼赤目耀眼的红,绵延不绝开了一池的红莲,云溪的嘴角扯起一丝笑容,正欲上前看得更清楚些,忽地听见了什么声响,疑惑地张望了一圈,在一处角落里看见有一抹小小的身影,正伸着手去捞池中的红莲,岸与水只差半步,稍不注意便会跌落进池中去。“越,越儿!”
云溪只觉得一股气血突地上涌至头顶,惹得她一阵眩晕,前面那个努力去采着池中红莲的身影正是越哥儿,先不去管他一个只有五岁多点的孩子是怎么会独身在此的,恐怕再往前一步,他就得掉下去了。“越儿!”
云溪下意识就冲了上去。小丫鬟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时,身旁已没了云溪的身影,“夫人,不要。”
云溪一边失声唤着不知所云的越哥儿,一边快步朝他奔了过去,越哥儿听见她的声音,茫然地回过头来,身子晃了两下,差点掉了下去,云溪一看,更是焦急不已,大步奔去,身后是连忙追赶而来的小丫鬟。“越儿,快到娘亲这里……啊……”没有预料的,云溪脚底一滑,随后重重往后倒了过去,紧跟其后的小丫鬟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夫夫夫,夫人!”
连滚带爬跑去将云溪扶坐了起来。云溪坐在地上,捂着小腹痛苦不已,却还费力地朝着前头的越哥儿招了招手,“越儿,过来……”“娘亲。”
看见云溪痛苦难受的样子,越哥儿扔了手中的红莲便跑了过来,云溪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确定他没事后才舒心一笑,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云溪幽幽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房间内,回忆起昏迷前发生的,连忙朝外面喊道:“越儿,越儿,来人,人都去哪里了!”
听见屋内的动静,小丫鬟推门进来,见她醒来,重重松了一口气,“夫人不用担心,小王爷好好的呢,王爷怕他看见您这样,所以将他送回云府了。”
原来如此……云溪吐了一口气,觉得头晕乎乎的,片刻,她又紧张地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似乎想要确定腹中的孩子是否安然无恙,小丫鬟见她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赶紧说道:“夫人放心,您肚子里的小家伙安稳着呢。不过太医说夫人的身体虚,需要好好静养,万不可再受惊吓。”
云溪愣愣地点头,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看向自己的肚子,眉眼生笑,“你这小家伙,吓坏为娘了,是娘亲不好,明知道你还在娘亲的肚子里,却跑去外面,娘亲不会再这么冒冒失失了。”
“夫人也吓了奴婢好一大跳呢,奴婢就差没吓晕过去。”
见此,小丫鬟也一笑,若是夫人和孩子出了什么事,她也脱不了这重罪啊。“好了,既然没有事,你便下去吧。”
她要和孩子单独相处一会儿,就在刚才,她差点就失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