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琨负手立在陡峭的巨石之上眺望远方。宽大袍袖微微飘摆,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巨石之下,孙恪盘膝打坐,颔下胡须随风扬起的瞬间他忽然张开眼睛,“有人来了。”
郑琨也感应到了强烈的道气。 就在他二人怔怔时,凭空现出两人两骑。少女身着竹青色道袍,面庞比娇花更加明艳,一手握缰绳,另一只手里捏着吃剩的凉糕。 孙恪的视线在少女脸上停了片刻,去看她身侧的少年。 他很害怕。以至于英俊的面容扭曲在一起,嘴唇上还挂着鼻涕。 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郑琨脚尖轻踏脚背借力,纵身跃至地面站定。 少女敏捷的翻身下马,将凉糕塞进荷包里,抱拳拱手,朗声自报家门:“桃仙谷陆珍。”
众所周知,桃仙谷是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却没有几个人知晓其具体所在。而桃仙谷的主人正是陆珍的师父——裴东斋。 短短五个字落入郑琨耳中,有着些许炫耀的意味。 面对裴东斋高徒,郑琨礼数周全。他们相互见礼,苏景棠从马上下来,捏着衣袖胡乱抹把脸,定定神,便对郑琨道:“苏景棠见过郑神机使。”
郑琨这才觉得不大对劲。为何只有陆珍和苏景棠?撩起眼帘往天上望望,迎槐去哪了? 陆珍看破了郑琨心中所想,唇角弯弯,道:“朱神机生御剑,所以落在后边。”
郑琨骇然。比御剑还快,并且能够凭空现形就只有无相小神功才可以办到。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不过十三四岁年纪,竟有如此道行…… 孙恪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裴东斋的弟子这般厉害。难怪他不愿与神机使们来往。 说白了,人家不爱跟比自己差的术士一块玩。 “那……我爹呢?”
苏景棠急不可耐的发问。出来一趟把爹给弄没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他不信我,只能骑马喽。兴许回程的时候就遇上了。”
陆珍敛去唇畔笑意,“办正事要紧。”
苏景棠稍作挣扎,选择了生死未卜的祖父。他点点头,抿唇站在边上不做声。 孙恪斜了郑琨一眼,沉声道:“是地缚灵,并非邪祟。”
数名樵夫在五明山无故失踪,京兆府派人搜寻期间又不见了几个衙差。府尹林梅觉得不对劲便将此事报到神机司。出现这样的情况,最先想到的就是邪祟或者孤魂。弄错了也不稀奇,怨不得他。郑琨唇角坠了坠,“我不想吓着百姓,才说是邪祟。”
叫法不同罢了。在百姓心里,邪祟和地缚灵根本没区别。苏景棠不动声色的往陆珍身后靠了靠。 孙恪呵呵地笑了,“郑神机使思虑周祥,佩服,佩服。”
郑琨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好说,好说。”
孙恪气定神闲捻起胡须,淡淡瞥一眼郑琨,“您过谦了。”
他俩忙着针锋相对。陆珍给大黑马喂了几个去核的甜杏,拍拍它的脖子,“你去边上玩,别在这边碍事。”
大黑马像是听懂了,甩甩脑袋撩开四蹄溜溜达达往林子里走。苏景棠想了想,让自己的马跟上大黑马。 安排好了听话的畜生,不听话的大活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逞口舌之快。 苏景棠暗暗摇头。现在的神机司明争暗斗,尔虞我诈。顾大国师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儿,斩妖除魔那叫一个同心协力。再瞧瞧眼下……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尤其这几年……据说白露书局出的有关神机司降妖的话本子都卖不出去。 陆珍没有理会斗嘴的郑琨和孙恪。她蹲下身子,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掠过光秃秃的花茎,放眼看去,成片成片的光杆儿。忽地吹来一阵山风,发出簌簌响声。 正在斗嘴的孙恪和郑琨被这响声打断,他二人的神情顿时严肃起来。 “这里的地缚灵很凶啊。”
陆珍语调轻快,嘴角微微扬起。 她居然还能笑的出来?苏景棠心情复杂。或许这就是怀揣金刚钻敢揽瓷器活?方才陆珍不知用了什么厉害的法术,带着他瞬息间便到了五明山。因此他对陆珍的能力从一开始的怀疑转变为深信不疑。 陆珍站起身,对郑琨和孙恪道:“万幸发现的及时,若是正午阴阳交替之时,就更加棘手了。”
她的意思就是祖父还有救吧?这个念头在苏景棠脑海中划过却没有宣诸于口。 “陆五姑娘所言甚是。”
郑琨点头同意。 “您二位既是前辈又是神机使。陆五不敢擅专。”
陆珍笑着退后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二位先请。”
这有什么好谦让的啊?郑琨在心里翻个白眼。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陆五姑娘乃是裴真人入室弟子。”
孙恪抱拳拱手,“还请陆五姑娘施以援手,助吾等降服地缚灵,救出苏老太爷。”
既是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孙恪挑眉看向郑琨,是个人就爱听好话,多说拜年话让小姑娘高兴高兴嘛。她一高兴,事儿不就办成了? 陆珍挑眉看向孙恪,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意味深长。她不想给神机司做嫁衣,更不想给郑孙二人脸上贴金。她来此的目的有二:降服地缚灵,在京城打响名号。 “好教孙神机使知道,陆五习惯单打独斗。若想让我出手,神机司断不能参与其中。”
陆珍似笑非笑,视线在孙恪和郑琨脸上扫过,“您二位应还是不应?”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人家劳心劳力理当获得相应的回报。不管姓郑的怎么想,反正他觉得合情合理。孙恪点点头,“可以。”
陆珍的意思很明确。她不想也不愿跟神机司扯上关系。降服地缚灵全是她的功劳。反之……就全是她的过失。年纪小口气倒是不小。倘若不敌,看她如何自处。 郑琨垂下眼帘遮挡住眸中算计。即便陆五运气好,将这烂摊子收拾干净,那也没事。人是神机司提议去请的,无论如何都跟神机司脱不开干系。陆珍想要撇清?呵!没那么容易! 郑琨也点点头,“可以。”
相较于各怀心思的孙郑二人,苏景棠就简单多了。他只想快些救出祖父。既然商量妥当了,那就赶紧吧。他们家老太爷经不起折腾。 陆珍满意的点点头,视线转向苏景棠,“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发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