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么好吗?陆观心里痒丝丝,恨不能从曹震手上夺过状纸看个究竟。偏生还得装作满不在乎。 好烦! 陆观唇畔挂着礼貌的微笑,看看林梅再看看曹震,一脸的云淡风轻。 金孝泽暗暗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陆五姑娘的大伯。人家见惯了好东西。不像曹尚书和林府尹大惊小怪的。一幅字而已,都给夸上天了。 至于吗? 曹震赞过一句,便仔细看状子。看罢,面色阴晴不定,将其递给陆观。陆观施施然接到手中,只一眼便情不自禁张大嘴巴,的确是好字! 他可是日日瞻仰张仙人巾子的人。决不能失态。陆观告诫自己的同时赶紧闭上嘴。 看完状子,亦是无言。 十来年没有出这样大的案子了。 不好办呢。 三位大人都不说话,金孝泽踏实了。行了,接下来的事儿就让他们三位头疼去吧。他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不用担心。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 “人呢?”
曹震定定心神,道:“叫他出来先问问。”
陆观颔首。问问宁文东状子是谁写的。他想求字。 金孝泽命人去把宁文东带过来。 等不多时,身穿直裰头戴四方平定巾的宁文东走了进来。 陆观只觉得自己在看到宁文东的刹那,似是被阳光晃了下眼睛。 他……实在是太过貌美。尤其那双眼睛,如水秋瞳一般。 难怪宁氏有赛妲己的诨名。外甥都漂亮成这样,宁氏那得多美啊。 不过……宁文东美则美矣。稍显阴柔。 陆观连连摇头,要是再英气些就好了。 宁文东撩袍就跪,“见过大人们。”
能在这里坐着的都是大人。也不用问究竟哪个是哪个,跪就是了。 “你这张状子出自何人之手?”
曹震沉声问道。 陆观和林梅唇角微微翘起。老曹问到他们心里了。 宁文东略略俯身,不卑不亢的答道:“乃是草民所写。”
陆观等人颇为惊诧。宁自岳被汤昭谋夺家产,宁家也很难在瑞州容身,不得不返回乡下老宅。妇孺织布绣花,男丁下地种田,年纪小的留在家里饲养鸡鸭。哪还有空闲练字?就算有空闲,又哪有余钱买纸笔? 就这一手好字,得费多少笔墨才能练出来啊。 宁文东像是知道陆观等人心中疑惑,继续说道:“家母以为,不管家中如何艰难,总还是得有个识文断字的人,日后也好为家父诉明冤枉。是以,哪怕倾尽所有也会拿钱给草民读书。汤昭虽不在瑞州,余威尤在。草民自知功名无望,于闲暇时练字纾解郁气。”
不论此事结果如何,单凭宁文东这一手好字就能令陛下对他高看几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留他在京城。金孝泽抿唇思量。他得好生对待宁文东。万一他以后有大造化呢。都是没准儿的事。稳妥点总没坏处。 “你在诉状里说还有汤昭侵占你家田地以及你长姐死于汤昭之手的证据。”
曹尚书颦了颦眉,“证据何在?呈上来。”
宁文东额头触地,“请大人恕罪。草民万难从命。草民状告汤昭,事关重大。焉知大人们不会官官相护。草民手中证据既是证据亦是保命的符箓。除非能够面见陛下与他诉说冤屈,否则……草民就是死,也不会拿出来给任何人看。”
曹震和陆观还有林梅对了对眼色。 如此看来,宁文东的确有能扳倒汤昭的证据。 “你在鼓司暂住。”
陆观说道:“吾等核验之后会向陛下禀明。”
至于验什么,首先就是宁文东的身份。确认无误就会将状纸呈给元和帝。再由元和帝派人去查。 闻言,宁文东肩头微微颤抖。看得出来他非常激动。 陆观拈起胡须,暗自想道:走到今天这一步,费尽了宁家人所有心血。个中艰辛,非三言两语能道明。 宁家,不易啊。 金孝泽让人把他带下去。曹震拨出一队人过来保证不会有人骚扰宁文东。也防备汤昭对其不利。 安排妥当,陆观匆匆回到吏部。 柳环从宫里出来,拧起眉头沉思着跟陆观走个对脸。好在陆观及时收住脚步,稍稍侧了侧身才没跟柳环撞个满怀。 “大人。”
他赶紧行礼。 “小陆啊。”
柳环松开眉头,问道:“鼓司那边什么事?”
有人敲响登闻鼓,很快在各个衙署传扬开。他刚从宫里出来就听说了。 “宁氏后人状告汤大人。”
陆观言简意赅的回道:“我与曹尚书还有林府尹问了问。金主事那边已经使人去户部调阅黄册了。很快就有回音儿。”
柳环微怔,“宁氏?”
眼珠转了转,忽然灵光一闪,“哦!那个宁氏!”
赛妲己嘛。 那会儿还有宁氏的小像流入京城。也不知是真是假。卖的可不便宜。十文钱一张。真有好事儿的买回去珍藏。不知闹得多少人家鸡犬不宁。 “对对,就是那个宁氏。”
陆观点着头道,“汤大人……”将汤昭侮辱宁文东长姐等等一说,柳环顿觉堵心,捻起胡须,抬眼望向皇宫,喃喃自语,“多事之秋啊,多事之秋。”
…… 高良行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薄斗篷,手指颤颤捏住毛笔在墨池里舔了舔,哀叹一声,又放下。 他这辈子只做成了一件事——倾尽全力让高家改换门庭。原打算致仕后风风光光回乡养老。可……万没想到竟会落得个黯然收场。 不甘心呐,不甘心! 一口闷气涌上来,令得高良行咳嗽连连。 童氏忙把痰盂递到高良行唇畔,高良行用力拂开她的手,道声,“不用!”
在心里暗骂一声,蠢妇! 方管事将他被定住时,童氏和高荣高兰高皎皎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全都跟他说了。 气得高良行七窍生烟。 他耗费一生心力才给高家换得今天的荣光,被这蠢妇一朝丧尽。 岂止是不甘心? “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童氏红着眼眶,哽咽道:“我哪里晓得妙……她竟会狼毒至此?”
放下痰盂坐在榻边抹眼泪,“你被定在廷文阁连句话都说不出,我们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高良行横童氏一眼,“所以你就让皎皎去陆府瞎胡闹?”
“怎么是瞎胡闹?”
童氏捏着帕子狠狠擤了把鼻涕,“我这是为皎皎以后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