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进到铺子里,坐在靠门边的桌子旁。罗锅儿重新架上门板,探出头向外四下张望。 天已经黑透了,没有行人的街道冷冷清清。 “冷清点好。”
罗锅儿咕哝一句,扭转身给黑子盛了碗紫苏饮,“渴了吧,吃点饮子润润嗓儿。”
黑子也不跟他客气,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抹抹嘴,把碗递给他,“再来一碗,满满的才好。”
罗锅儿二话不说,又盛一碗给他,“走的时候带些回去。”
黑子答应一声,“有这么个事儿……”凑到罗锅儿耳边两人好一通咬耳朵。罗锅儿神情渐渐凝重,不时点头应承,“好好!是是!明白,明白!”
说罢正事,小小的冰雪铺子突然静了下来。 黑子又喝了一碗饮子,低声道:“这回闹的动静儿实在太大了。京城那边恰巧也来人了。”
用手遮住半张脸,神秘兮兮的说:“来的是大人物。武德卫高指挥使还有陆五姑娘。”
陆五?罗锅儿骤然瞪圆眼睛,“丛大活人肚子里掏出妖兽的陆五?”
“就是她!”
罗锅儿往黑子跟前凑了凑,“她真有三只眼吗?”
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陆五姑娘天生三只神眼,一只看阴,一只看阳,还有一只能观阴阳两界。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他觉得陆五姑娘的第三只眼有点多余。 “什么三只眼?”
黑子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娘们儿乱嚼舌头你也信?她就两只眼一个鼻子,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这样啊。”
罗锅儿凑的更近了,“你再说说陆五姑娘的事儿,明儿个我坐在门口跟街坊四邻唠一唠,兴许能多招揽些客人。”
“明儿你还做生意?”
黑子气得两腮鼓鼓,“你不是得去取鲜果回来做饮子吗?”
罗锅儿一拍脑门,“哎呦呦,怎么把正事给忘了。”
小黑鸟口齿伶俐,叭叭叭学说一遍,却令陆珍更加头疼。 “那小厮好生鬼祟。声音压的那么低,小黑哪能听得见?”
木香恨得牙痒,“姑娘,咱们怎么办呐?”
陆珍沉声道:“明天起个大早,跟着罗锅儿。”
…… 天刚蒙蒙亮,罗锅儿便将冰雪铺子门前摆放的物事拾掇回屋里,隔壁卖头花的婆子很是热情的问道:“今儿去驮果子呀?”
罗锅儿点头称是,“虽说买卖清淡可也不能撒手不做了。”
“就是呢。”
婆子手里握着靶儿镜,对着自己发髻上的头花左照照,右照照,终于狠狠心把花儿拿下来横在嘴里咬着。 “怎么了这是?”
罗锅儿诧异的挑起眉梢,“花儿不可心?”
婆子撩起眼皮瞥了瞥他,把横在两片嘴唇之间的头花重新簪进发髻里,“不是不可心,是太可心了,不知道摆在哪儿才不辜负它。”
罗锅儿嘿嘿地笑,“讲究真多。”
说话功夫套好骡车,扬鞭甩了个响儿,“走喽!”
婆子赶紧挥舞着靶儿镜在他背后喊,“要是有便宜的大甜桃给我捎一筐回来。我留着做酱。”
“好嘞!”
罗锅儿闷声应和。 骡车渐渐走远,婆子蹙起眉头,“诶?不对啊。罗锅儿不是前儿个才驮了一车果子回来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嘟囔着摆摆手,“嘁,管他呢。没准儿是去会相好的了。”
嘴巴一撇,朝对面卖豆腐的小媳妇扬声道:“哎呦喂,可了不得了。我跟你说,罗锅儿会相好去啦!”
罗锅儿浑然不知自己已然被编排的有了奸生子。赶着骡车出了城,头顶艳阳走到日头偏西,在一座农庄门前停住车,顾不得擦去满脸汗水,走上前砰砰砸门,“二瘸子,二瘸子!开门呐!我来驮果子!”
等了一会儿,木门自嘎一声开了,浓眉大眼的汉子探出头,见是罗锅儿,微微一愣,“你怎么又……” 余下的话不等说完就被罗锅儿死死堵住,“驮果子!驮果子!怎么的?这么快就忘了?你脑子也瘸了?”
二瘸子如梦方醒,不住点头应承,“是是,瞧我这记性。”
一边说着,一边拖着条瘸腿跨过门槛,“我帮你把骡子拴好,咱们进去说话。”
陆珍带着木香和田螺精躲在高大茂盛的桂花树中,木香见罗锅儿进了庄子,急急对陆珍道:“姑娘,快放小黑听听去啊。”
“不可。”
陆珍缓缓摇头,“这不是普通田庄。”
木香顺着陆珍的视线往望着一派丰收气象的田庄,疑惑的蹙起眉头。这……明明就是普通的庄子呀。无非是比其他庄子大了点,热闹了点而已。 田螺精看出点门道:“山那边就是玉阳观!”
是吗?木香将信将疑看向田螺精,“你一直在螺里待着竟也认得路?”
田螺精面颊浮起红晕,不好意思的回道:“来之前蜗儿小哥给我看过舆图。”
蜗儿小哥怕它露怯,很是用心提点一番。田螺精暗暗感激蜗儿。要不是蜗儿小哥,它肯定跟木香大姐儿一样,两眼一抹黑。 陆珍撩起眼帘看向远处,很快就又将目光投向田庄,“那里绝对不普通。”
她重复道。 怎么个不普通啊? 田螺精眨巴眨巴眼,思量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蜗儿小哥教过它,要在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话。至于何时恰当,须得它自己拿捏。 有点难呢。 木香不像田螺精那样拘束,直截了当发问,“姑娘,您说说怎样不一般呗。”
陆珍扬手指向田庄,“那里所种作物实则是阵法。”
“婢居然没瞧出来。”
木香面露羞惭。 “阵法十分玄奥。”
陆珍安慰道:“瞧不出来没什么大不了。”
以后她要多多努力才行。木香暗下决心。 “跟吴王有关系的术士多半居于此地。”
陆珍皱起眉头,低声喃喃,“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惹出乱子,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有俸禄了。”
姑娘挺不容易的。田螺精在心里慨叹。虽说被罚了俸禄,姑娘还是给它做了两套崭新的夜行衣。软乎乎的特别好穿。 陆珍双目微眯,一瞬不瞬盯着田庄,低声自语:“会不会是妙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