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符水的夏长生脸上有了血色,人也精神许多。他靠在大引枕上,面带慈蔼望着陆珍,由衷赞道:“裴真人的入室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小小年纪居然连八卦小圆法都能破。了不得啊,了不得。”
“我们姑娘要不是伤了元阳,肯定更了不得。”
提及此事,木香面带愤愤,“总有坏人加害我们姑娘。”
夏长生被木香可爱的表情逗笑了,“等我身子大好,一定帮你把那个坏人揪出来。”
木香赶紧福了福身,“多谢夏神机使。”
“我早就不是神机使了。”
夏长生眼中划过一丝落寞,“我曾用过的那面危月燕令牌不知挂在谁身上。”
深吸口气,露出浅淡笑容,“不说那些了,能够逃出生天已经不易。我还得为今后打算。”
“您还回玲珑绣坊描绣样吗?”
陆珍颦了颦眉,“倒也不是不好。就是吧……实在大材小用。您这双手应该用来画符。”
夏长生吃下最后一勺符水,长长吐口浊气,“我想随你们回京走走。”
高傥撩帘进屋,应道:“那感情好!夏神机使留在这里也太凶险。跟我们回京更为稳妥。”
阿克拧了个热巾子递给高傥,“王爷那边怎么说?”
高傥闷哼一声,“他能怎么说?无非是些场面话。不过……妙远应该还没给他送信儿。否则也不会吃惊的下巴都要掉到脚背上。”
陆珍抿着嘴笑。木香也难掩得意。 夏长生拿起手边的巾子印印唇角。高傥走到床边,关切问道:“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
夏长生含笑看了眼陆珍,“陆五姑娘的符水实在是好,入口不涩,带点回甘。细品之下还有淡淡清香。真想再来一碗吃吃。”
阿克与有荣焉挺直腰杆。这般厉害的小陆,是他们武德卫的人! 高傥点点头,顺势坐在床沿,“眼下我们只能暂且在府衙容身。京城那边这两天就会有回音儿。”
偏头看看陆珍,“兴许今儿个妙远就把毛知府送回来了。”
“那我给毛知府预备一碗定惊的符水。”
陆珍放下瓷碗,肃然道:“就怕妙远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蓬莱子也快调养好了,他二人联手不大容易对付。”
听到蓬莱子三个字,夏长生不由自主攥紧薄被。高傥很是难得的宽慰道:“蓬莱子再也不会对您用符。您尽管安心。”
阿克重重点头。用符比动刑厉害多了。他是亲眼见识过的。小陆还是个心善的,都能叫庄青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蓬莱子那样穷凶极恶的贼道士,肯定没少磋磨夏神机使。 夏长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握住高傥手腕,急急说道:“遗珠兴,福子亡!”
遗珠? 高傥瞳仁儿一缩。他想到了那张罗纹砑花笺上的遗珠二字。陆珍赶忙垂下眼帘遮挡住自己惊讶的目光。 夏长生用尽全身力气抓住高傥手腕,高傥当然会痛,但是他没有拂开夏长生的手,而是温声问道:“这句话有何深意?”
夏长生深吸一口大气,定定心神,才道:“我跟蓬莱子斗甩符输了,从桃木剑上摔下来,他趁机给我用了一道天阴五克符,我……”羞愧的垂下头,眸中盈满泪水,声音哽咽,“我没能扛得住。说出遗珠兴,福子亡这句谶语。”
高傥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夏长生,“说就说了吧。没什么大不了。您不必为此介怀。”
福子,福子。太过耳熟。高傥搜肠刮肚就是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或是见过福子二字。阿克却是已然记起福子便是陛下给吴王写信时的称呼。他没有出言打扰,静静立在一旁缄口不语。 “你不懂。”
夏长生松开高傥手腕,接过帕子擦拭眼角,“这句谶语是我最后一次见顾大国师时,他对我说的。”
陆珍猛地仰起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夏长生。 高傥亦是心头大震。顾大国师所言必定不虚。喉咙动了动,声音微微颤抖,“遗珠指的是顾氏遗珠?”
夏长生默了默,缓缓摇头,“我也不知。天阴五克符能将人隐匿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勾出来。我……我没能扛得住。”
眼中又蓄满了泪,看得出来他十分懊恼。 “您不必自责。”
陆珍轻声说道:“没人能扛得住天阴五克符。更何况,您都不能参透这句谶语的深意,蓬莱子必定也参不透。”
然而,她参透了。 她是福子的克星。可……福子又是谁? “小陆说的对。”
阿克点头附和,“符咒比窦铁匠打造的刑具厉害多了。您只说出一句谶语已经很了不起了。要是换做旁人,怕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夏长生吸吸鼻子,哀声问道:“贫道有一不情之请,还望高大人能够答应。”
高傥正色颔首,“您说,只要我能办到。”
“我只想问一问高大人,顾大奶奶腹中是否……”夏长生不知该如何表述,高傥明白他话中未尽的意思,思量片刻,才道:“事关案情我本不应该告诉您。但是……仵作和稳婆都验过,顾大奶奶腹中的确有一个未能产下的胎儿。”
“这样啊……”夏长生眼神复杂,失望中混杂三分无奈,还有些许沮丧,目光呆呆盯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怎会呢?顾大国师绝不会无的放矢。没有遗珠?那福子呢?福子又是谁?”
高傥长叹一声,叮嘱道:“您先歇着。”
站起身,又瞟了眼夏长生,缓缓摇头。 阿克凑到高傥跟前,压低声音,“福子就是吴王!”
是了!醍醐灌顶一般,高傥立马整个人都通透了。 蓬莱子从夏长生口中问出这句谶语之后禀报给吴王知道。事关存亡,吴王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深怕“遗珠”就是顾氏遗珠。他怕到草木皆兵的地步,竟然给鲁四亮送去一张意思不明,似是而非的信笺试探。哪成想鲁四亮扭脸就把信笺呈给陛下。或许正因如此吴王才没有再做其他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