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高兴?”
陆珍莫可奈何的长叹道:“我杀妙远的时候,可有不少人看着呢。这下好了,桃仙谷传人心狠手毒的名声必定传扬出去了。到头来,换得的是您的冷脸。人家办差,我也办差。”
抖着肩膀自嘲一笑,“我怎么就换不来上峰一句由衷的夸奖?”
高傥心中郁气堆积。他不是因为小陆办差不利生气,而是因为小陆恭喜他而生气。哪有她这样的?上来就“恭喜、恭喜”的。 陆珍笑意愈发凄凉,“哪怕是上峰一个稍微暖和点的脸色也成啊。”
什么叫稍微暖和点的脸色?他的脸色很冷吗?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高傥轻声咳了两声,“你……” “你”字刚刚吐出一半,就听陆珍又道:“狡兔死,走狗烹。没想到我小陆也有今天!”
“好了,好了。”
高傥从袖袋里掏出醒神的药油,用指腹沾了点抹在太阳穴上,“你辛苦了,回去我向陛下求情,不罚俸禄了。”
“人情往来养妖精,样样都要钱。”
陆珍捏着衣袖印印眼角,“我心里的苦又有谁知道?”
高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之前罚的……我给你补上。”
“还有这好事?”
陆珍眼睛亮亮,“大人莫不是哄着我玩?”
高傥非常不耐烦的睖着她,“谁有功夫哄你玩?”
说着,解下荷包拿出张五十两的银票递过去,“拿着吧。我从来不苛待能干的下属。陛下若是有赏赐,我那份儿也给你。”
陆珍喜滋滋接过银票,抱拳拱手,“多谢大人体恤。”
顺势在高傥对面的官帽椅坐下,“养妖精可费钱了。要是再没俸禄,我就得出去摆卦摊赚银子了。”
将银票收好,长长舒口气,“您真是及时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眼珠转了转,身子前倾,小声问道:“大人,您要是想合八字摸骨看风水画符尽管吱声。大不了我不告诉阿克他们。”
高傥面色一沉,“你想让我食言而肥?”
陆珍一下子没了兴致,“大人,您怎么这样?”
他哪样了? 可惜送出去的银票收不回来了。 高傥真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怪他手快! 明知道小陆风一阵雨一阵的,就该等回到京城再给她银票。 “大人,而今妙远已死。吴王那里您得帮忙兜着点。”
陆珍皱起眉头,“我把他娘杀了,他肯定不依不饶。大人,要不……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给……”抬手在脖颈处划了一下,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高傥丝毫不觉意外,“怎么着,灭口灭上瘾了?”
“瞧您说的!”
陆珍板起脸孔,“桃仙谷传人岂会嗜杀成性?若是被我师父知晓,就不会再让老田叔给我做袍子了。”
就这?高傥乜她一眼,“你有武德卫的褂子就够了。方才要是披着红斗篷在天上飞,肯定更加威风。”
语调不紧不慢,却颇有些怨念。 老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珍赶忙堆起笑脸,“斗篷太大施展不开。”
有影响吗?高傥果然不再揪着这茬儿不放,话锋一转,悠悠说道:“杀了妙远已经足够。明儿一早我就着人呈上密折。陛下断不会怪罪于你。”
陆珍无奈苦笑,“怪罪也晚了,人都杀了。”
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惊呼道:“坏了,若是陛下想见一见他的老相识怎么办?”
“不会。”
高傥斩钉截铁,目露果决,“陛下对她……”已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眷念。虽然这样说显得有些凉薄,但是如果元和帝还记挂着姜慈,就会对吴王网开一面。或许富庶的封地和多年来的恩宠早就将元和帝心底对姜慈的愧疚两相抵消。 既然抵消了,还见来作甚? 姜慈不是从前的姜慈,元和帝也不是从前的元和帝。 见面只会徒增烦恼和对曾经做过的事的懊悔。 帝王、不悔。 闻听此言,陆珍将信将疑,“大人,我小陆乃至整个陆家可就全指着您的这道折子了。您一定好好写哦。”
高傥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颔首道:“你放心,人是我叫你杀的,就算陛下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陆珍似乎并不关心元和帝的态度,“那个……大人,您别忘了俸禄的事儿。”
这个小陆。高傥揉揉额角,疲惫的说道:“行了,你灭口灭的辛苦了。去歇着吧。俸禄的事我有分寸。”
陆珍抱起拳头十分认真的行个礼,“小陆我以后吃粥还是吃饭全看您的了。”
还好意思说吃粥呢。她哪顿饭少于三个菜了?她要是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怕是得活活饿死。高傥不耐烦的摆摆手,“快走,快走。”
陆珍笑眯眯走了。大个子一脸严肃进了屋。 “大人,弟兄们照您的吩咐埋伏在吴王府附近,稍有异动就将其……”大个子狠狠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这又是个灭口灭上瘾的。 “看着点就是了。”
高傥深吸口气,挑眉看向大个子,“杀他的人还没到的,我们不能抢了人家的差事。”
陆钦差?大个子连连点头,“我们把功劳给小陆伯父留着。都是自家人,不分彼此,谁杀不是杀啊。您说是不是?”
武德卫有一个算一个,全让小陆拐带坏了!高傥直摆手,没好声气的说:“快走,快走。别在我这儿碍眼。”
…… 宋肖一人独坐书房,昏黄烛光与他的孤寂落寞的身影相辉映,愈发显得凄凉。 好个陆五,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的母亲。 宋肖将脸庞埋入冰冷手掌,泪水顺着指缝悄然滑落。 母亲死了,下一个就是他了。远在京城的所谓父亲早已弃他而去。 他没有指望了。 宋肖肩头轻轻颤抖,尽管极力克制,啜泣声还是断断续续从喉间发出。 像是被扼住喉咙,处在垂死边缘的可怜虫。 不不、他决不能坐以待毙!宋肖打开屉子一层层翻检。母亲给过他一些黄符,必要时可以保命。 明明收在屉子里的,怎么不见了?宋肖脸上泪水与汗交织,迫切而又惶惶。 眼下他只想保住性命。至于报仇,那是以后的事。宋肖的手指碰到一个软软的荷包。 是了,就是这个!宋肖神情一松,紧紧攥住荷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