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帝听明白大致经过,眼帘低垂,扬声吩咐:“把那老道给我刨出来,我倒要问问他是何居心。”
金喜春低声咕哝一句,“哎呀,压在柱子底下呢,要是死了怎么办?”
死了就让陆五追去地府问!元和帝胸中涌起蓬勃怒意,沉声道:“横竖不能放过他!”
金喜春借着用袖子印眼角的当儿看了看陆珍。陆珍眸中满是惊惶,唇角却微微扬起,哽咽道:“陛下所言甚是,决不能放过那贼老道。好好的偏殿,竟让他给弄塌了。这是多大的罪过!”
张玟恨不能堵住陆珍的嘴。陛下已经很气了。陆五姑娘不必火上浇油。省点力气应付陛下问话不是更好吗? 郭铭忙里偷闲给张玟使个眼色。陆五姑娘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他们只管拿捏自己的戏份,千万别演砸了就得了。 元和帝命人给他们看座。金孝泽张罗着茶水点心热巾子。该喝水喝水,该擦脸擦脸。 收拾的差不多,有人来报:“清净道人被抬出来了,伤的挺重,昏昏沉沉直说胡话。”
换句话说,暂时死不了,想活命就得找人给他治。元和帝面露犹豫。治肯定是要治的。可……找谁治好呢?宣太医进宫又得闹出动静。朝中那班老臣子油滑的很,当面不说,背地里不定怎么编排他呢。元和帝吐出一口浊气,正要开口,郭铭自报奋勇,“微臣先去给那老道化一碗符水,若是喝着好就继续喝,喝着不得劲儿就请太医来瞧瞧。陛下,您意下如何?”
此言正中元和帝下怀,他缓缓颔首,“就依你的意思办。”
郭铭精神一振,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 傍晚时分,雾霭重重。 阿克肩上挑着两大桶水,手里拎着一篮子时令果蔬,健步如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 林间鸟语啁啾,阿克不时努起嘴唇吹声清脆的口哨儿。 自打跟华月枝拜入鬼庭十三宫门下,他就一直在做灶间的杂役小道。若是做得好,过个三五七年就可以升至炼丹房的杂役小道。若是表现出色,再过三五七年就可以做宫主的杂役小道。 反正这辈子脱不开当杂役的命。 哼!去他娘的杂役小道。他来此的目的是将鬼庭十三宫夷为平地!念及此,阿克胸中豪情万丈。 不达目的不罢休!他阿克心气儿高着呢。 肩上的扁担越来越重,压得阿克不得不停下脚步,仰起头,树梢上站着只肥松鼠,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的盯着阿克。 阿克笑着跟它打招呼,“小黑!你迎我来了?”
肥松鼠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了,小爪在胸前交握,搓搓手,拧身就跑。阿克望着它蓬松的大尾巴喟叹一声,“跑什么呢?昨儿我还请你吃果子来着。这就不认识了?小没良心的。”
“它不是没良心。”
华月枝从前面不远的古树后走出来,“昨儿吃果子的是另一个小黑。”
相较于穿着粗布短褐的阿克,华月枝身上的青灰道袍显得格外精致。 阿克警觉的望向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才压低声音怨怪道:“你不好好在宫里当差,跑出来作甚?”
宫里指的是勾陈宫。 华月枝不由自主想起皇宫的小黄门。乜了阿克一眼,道:“能把话说全了不?勾陈宫!勾陈宫!别总是宫里宫里的。”
说着,走到阿克面前,从肥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包点心塞进阿克怀里,“你在灶间做活儿,饿的快。这包点心你留着晚上吃。千万别让人看见了。”
阿克一手扶住扁担,一手将点心揣好,“亏得有你周济,要不真就把我熬死了。”
低下头长叹道:“这趟差事属实难办。那勾陈宫宫主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华月枝郑重点头,拍拍腰间荷包,“你给我的药,我都带着呢。”
“你用的时候小心点,别把自己毒倒了。”
阿克眼珠儿灵活的往左右看看,“勾陈宫宫主跟门主是不是真有一腿?我听洗衣裳的秦嫂子说,门主隔三差五就去勾陈宫。”
虽说勾陈宫宫主方清吟已然年近半百,但是看起来只三十出头。即便穿着宽大道袍也遮掩不住她曼妙的身段。尤其那双媚眼勾魂夺魄。 华月枝被方清吟挑中,去了勾陈宫之后。阿克着实担心了好几天。华小道人血气方刚,哪受得住这个? 不过,事实证明华月枝的确不是个轻浮的人。他对方清吟并未生出任何邪念。 阿克也慢慢放了心。 “没有的事。”
华月枝连连摆手,“那都是以讹传讹。姓方的根本看不上门主那样的糟老头子。你没看勾陈宫从上到下一水儿的年轻小道士吗?”
阿克不禁又为华月枝捏了把汗,“她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敢?!”
华月枝挺起胸膛,一副凛然之色,“咱有的是毒药!”
阿克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嘘!小点声。你还准备弄个人尽皆知怎么的?”
华月枝腼腆的笑了。 “可惜你没能进鹿蜀宫。”
阿克颇为惋惜的说道:“之前打算的好好的。到这儿一看全不是那么回事。你说多邪性吧,勾陈宫除了宫主都是男的。鹿蜀宫除了宫主都是女的。早知如此……”就该找个坤道。 “没事。”
华月枝安慰阿克,“我听哥哥们说,鹿蜀宫宫主是个好动的。经常各个宫瞎窜。”
“哥哥们?”
华月枝之后说了些什么,阿克都没听见,“不是以师兄弟相称吗?哥哥们是怎么回事?”
弄得跟青楼里的姐儿似的。 华月枝面上一红,“入乡随俗嘛。你是知道的,我不能太格格不入。要不然,他们就不愿跟我来往了。被人孤立,还怎么打探消息?”
倒也是。阿克拍拍华月枝胳臂,“难为你了。要不是她没瞧上我,你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错了错牙,恨声道:“我哪不好了?她凭啥挑剔我?”
华月枝认真思量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那个……你没发现勾陈宫都是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小道士吗?”
他长得糙?阿克摸摸自己的脸。算了,就当他长得糙吧。细皮嫩肉,身上没疤不叫男子汉! “还有……”华月枝凑到阿克面前,“其他十二宫宫主都有名字。唯独鹿蜀宫宫主我怎么都打听不出他姓甚名谁。你说,是不是挺蹊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