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不穿得上?那家丁的面色一白,这才发现那鞋子看上去不过六寸有余……若是面前这五尺来高的少年校尉穿恐怕恐怕凑合,七尺男儿……洛清筱见他不敢吭声,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而后淡淡开口:“方才我同徐校尉,已然去案发现场勘查过,据邻人证词,事发那日,天降暴雨,是也不是?”
杨盛显然不止她这般问是何意图,只细细想了想便嗫嚅着应了声是。“杨家小姐所住的屋子只有一扇窗户,那床边,便是种花的花圃,四下皆是泥土!”
洛清筱看着那双干干净净的鞋子,语气更冷:“若真有什么奸夫,想必他要离开,也必然得踏过那些泥泞,而你这鞋子干干净净,连鞋底都沾了些灰尘,难不成那奸夫,是长了翅膀飞出去的不成!”
“大,大人……”那杨胜早已经吓得面如金纸,洛清筱一把拿过包同知面前的惊堂木重重一拍:“再不从实招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北司昭狱!”
包同看她极其娴熟的拍那惊堂木的动作,嘴角一抽,却并未出声阻止。“大人饶命!我招!我全都招!”
杨胜一听北司昭狱,立时间软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开口:“是小人鬼迷心窍!听了夫人的话,收了夫人百两纹银诬陷小姐!”
“大人!民女冤枉啊!”
那尤氏听着杨胜将她供了出来,心下顿时一慌,赶忙跪在地上状似柔弱的开口:“民妇怎会害佩儿呢,她虽是我的继女,我却一直待她视如己出……”“不必在我面前假惺惺。”
洛清筱撩起眼皮扫她一眼,随手自案前拿出一份供词扔给她:“这是药房老板的供词,在佩儿姑娘的弟弟去世前,你便去他店中购置过砒霜——尤氏,你作何解释?”
尤氏顿时愣住,面如死灰,眼看着衙役们虎视眈眈的看向她,才将自己谋划杨佩儿的弟弟,试图诬陷杨佩儿之事招供。洛清筱重重敲了敲惊堂木,正想宣判,才想起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论罪,只得讪讪看一眼包同知。“主犯尤氏杀人害命,诬陷杨佩儿,罪加一等,秋后处斩;从犯杨胜,杖责一百,流放!杨佩儿,无罪释放。”
包同知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洛清筱,暗暗叹一声后生可畏,这才宣判。差役摘下杨佩儿身上的枷锁,杨佩儿冲上前,便直直跪在了洛清筱三人面前。“多谢,多谢大人为我洗脱清白……”杨佩儿语气激动,洛清筱刚想去搀扶她,手却被杨佩儿紧紧握住,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倒叫她闹了个大红脸。徐英看她那副羞赧模样,抬手挠了挠头。这洛小兄弟,怎得见着女人这般害羞,今后怕是不好讨媳妇!杨佩儿许久才将洛清筱的手放开,依依不舍的家去不提,洛清筱刚松了口气,却被徐英一把揽过肩膀。“小洛,哥哥带你去个好去处,嘿嘿嘿!”
好去处?洛清筱还未回过神,便被徐英拽了出去,待厅中无人,一道身着玄衣,腰佩绣春刀的身影,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指挥使大人。”
包同知和萧慕怀问过好,不由得感慨一句:“这洛校尉,当真是后生可畏啊——果真还是大人的眼光毒辣,能将这等人才收于麾下!”
萧慕怀并未开口,只是看着徐英同洛清筱离去的方向,神色晦暗莫名。包同知只道他是留心两人去处,不由得笑眯眯的开口:“今日断了案子,这些小年轻们高兴得很,方才徐校尉还说,要带洛校尉去个好去处,我寻思,这些小家伙怕是要……”萧慕怀的心思并未放在包同知身上,只是神色莫测的捻了捻指尖,目光幽冷深邃的看着一众北司缇骑走出大门。郡主那案子才将有了些许线索,眼下又断了……而这个他本以为是草包一个的洛蕴,不仅行事诡异,似乎也有几分头脑——那带走郡主的人,会不会正是此獠?萧慕怀的目光逐渐变冷,与同知道了声别,便神色冷凝的走了出去。……“洛兄弟!莫要拘谨!出来就是玩的!今日咱们兄弟出钱,让你好好开心开心!”
徐英抬手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今日能破案,都是你的功劳!来,哥哥敬你一杯!”
洛清筱现下头脑已经是一片空白——准确的说,从被北司众缇骑带进这花楼开始,她的脑子便已经形同虚设,只能像个木偶般任凭这帮棒槌折腾。如果她娘知道,她跟一帮锦衣卫出来喝花酒……洛清筱看着坐在自己身旁媚眼如丝的花娘,又看了看怀中几乎都搂着个女子的众缇骑,麻木举杯:“多谢大哥,干杯。”
她倒是不怵喝酒,小时候同兄长一道偷喝祖父的酒,她便知道自己酒量惊人。酒过三巡,竟只有她神志清醒。张远已然喝得大了舌头,醉醺醺的搂着个花娘上前:“洛,洛兄弟!你是个汉子!惩奸除恶,同咱们大人,一样一样的!来,我敬你一杯!”
洛清筱已经彻底自暴自弃,面不改色的举杯和他碰了碰——若只是喝酒,倒是勉强可以接受,反正她的酒量,也算千杯不醉。门突然被一脚踢开,来人气焰嚣张,径直走了进来。众锦衣卫哪里会吃瘪,纷纷转过头怒目而视,脸上的表情却顿时僵硬。洛清筱眼看着众人对着他背后那人咽了咽口水,心里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看他们的表情,不太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美人,那么能让他们咽口水的,还如此惊惶的……她僵硬的转过身,正对上那玄衣墨发,腰佩长刀的颀长身影。那冷得像是别人欠了他万两黄金的俊脸,不是萧慕怀能是谁!“指,指挥使大人,咱们,咱们今儿是为洛兄弟庆祝……”眼看着众兄弟表情瑟缩,一开始提出来要逛花楼的徐英咬了咬牙,决定自个出来保下兄弟们:“这主意是我提的,也是我逼着他们出来的!大人要罚,那罚我老徐吧!”
他放下酒杯便打算跪下领罚,北司的规矩,便是不可逛花楼取乐,这一次,恐怕他要脱层皮!萧慕怀看着众人恐慌的放开怀中的花娘,又扫了一眼身旁空空落落的洛清筱,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微凉笑意。“洛蕴今日立了功,自然要庆祝。”
他抻了抻衣摆,随意的坐到洛清筱对面,语气若有深意:“本司一向赏罚分明,今日的酒钱,便由我包了——去将楼里的花魁请来,好、生、陪、伴洛校尉!”
好生陪伴……洛清筱打了个哆嗦,自然听出了萧慕怀是故意如此,下意识便讪笑着想要推拒:“大人,其,其实……”“怎么?洛校尉不喜欢姑娘不成?”
萧慕怀撩了撩眼皮,语气淡然:“那便去寻两个清秀的小……”“不不不!我喜欢姑娘!”
不等男人那“小倌”二字说完,洛清筱便急急开口:“多谢指挥使抬爱!属下真是三生有幸,才能仰仗指挥使大人,能得到这楼中花魁的陪伴!”
她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却还是极力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萧慕怀凉凉扫她一眼,也不答话,只定定瞧着那妈妈将一个美貌女子塞进洛清筱怀中。“冷姑娘可要关照好我这位得力下属。”
男人握着酒杯,若有深意:“莫要冷落了他。”
“……”洛清筱胆战心惊,一面应付着那过于热情的坐在她怀里的花魁,一面同众人推杯换盏,只觉得头皮发麻。萧慕怀……你定然是来克我的!酒过三巡,洛清筱终于找到机会尿遁,一张脸却已经红得能滴出血。徐英极没有眼力劲的打趣:“洛兄弟,你这般害臊,日后恐怕讨不着媳妇啊!今后哥哥带你多出来见识见识!”
见识个鬼……再多见见真的会死!洛清筱摆脱了萧大魔王的威压,心下总算松了口气,找了棵粗壮的大树靠着,正打算待一会便推说酒醉回去,却不曾想后院中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那假山后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两道黑影,正在一处交头接耳:“事成之后,那碍事的小子如何料理?”
“自是杀了干净。”
另一道黑影的声音传来,洛清筱心下一惊,心中蓦然升起一股寒意。不知为何,她心下直觉两人口中“碍事的小子”,极有可能便是兄长洛蕴!她哥哥有危险!洛清筱心下一惊,下意识便想后退回去找人,脚下却突然咯吱一响,竟然是不小心踩到了枯枝——“谁!”
一道冷凝喝问传来,洛清筱后背一冷,便看见黑衣人似是掏出了刀刃,警惕的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