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父亲,一个是母亲,怪不得大皇子不愿意出去交际,也不愿意与人亲近,只怕见到任何一个人,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想起母妃,觉得这些都是母妃痛苦的源头。沈牧童轻声安慰道:“殿下仁孝,柔妃娘娘在天上定也会欣慰的。”
夏侯楠微微一笑,收起了心里泛滥的悲苦,想起方才自己的差点当着别人哭出来,有些羞怯地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牧童了,就忍不住说起这些……”沈牧童眼睛眨了眨,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夏侯楠,柔声说道:“殿下如此信任奴才,是奴才的幸运。”
夏侯楠一怔,笑意更深,回道:“能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
如果没有沈牧童,他还不知道要待在自己的世界待多久,他有很多奴才,但他们只在乎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人真心地关心他的衣食住行,这宫里是冷的,是静的,没个人都按着规矩办事,不敢出一星半点的错误,只有沈牧童是鲜活的,虽然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有趣,但是如今,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甚至在心里将他引做知己亲友。两人相视一笑,无形中关系更加亲密。“殿下,您是因为柔妃娘娘才喜欢做这些东西吗?”
沈牧童禁不住地问道。夏侯楠抬头看了她一眼,思索了一下,慢慢道:“刚开始是为了让她高兴,现在是因为自己喜欢。”
说罢,他拍了拍眼前的桌子,面上浮现出一抹自得,乐呵呵地说道:“比如说这个桌子,侧殿里的书架,还有寝宫里的床都是我自己做的,有些都已经很长时间了,虽然现在看来手工有些拙劣,但是比库房里放的那推,中看不中用的玩意,还是好上百倍的。”
沈牧童惊愕地看着夏侯楠,睁大了眼睛,看着夏侯楠手脚利落地将整块木板一削为二,又看了看面前做工精巧的桌子,心里暗自叹道:你真的把自己当成身份高贵的皇子了吗?家里用的都是自己打造的,这难道不是一个木匠最基本的素养吗?看来宫里的传来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沈牧童嘴角抽了抽,道:“殿下看来是真的喜欢木匠活了。”
“的确。”
夏侯楠一说起自己最为喜欢的木匠活,脸上的笑意更深,一双眼眸闪着灼热的光,“我以后到了出宫的年龄,便想在宫外开一家木具店,就像外公一样,做最为精巧的木塔,也可以为了心仪的木头,不远万里去寻找,要我说,当皇子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轻松自在,反正我一点也不想当皇子……”“殿下!”
沈牧童眉头一皱,禁不住大了声音,厉声打断了他道:“不可轻易妄言!此话以后万不可再提起!”
夏侯楠吓了一跳,眼神呆愣地看着沈牧童,见她脸色极其难看,有些不明白一直温和的沈牧童怎么突然发起火来,而且如此地吓人,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牧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沈牧童回过神来,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脑袋,刚才没有经过大脑,就这么直接斥责皇子,完全僭越了身份,大皇子计较起来,只怕直接砍了他,也是值当的,但见他竟然跟自己道歉,心里又有些发酸,她立马跪倒在地,道:“殿下,刚才奴才僭越了,殿下惩罚奴才吧。”
夏侯楠完全不在乎她刚才的失态,放下手里的铁锯,连忙道:“牧童不必如此,我知道牧童是为我好。”
这段时间她又松懈了,不然不会做出方才得事情,必须要惩罚自己,才能彻底记住。沈牧童坚定地摇了摇头,严肃地说道:“为殿下好,是奴才分内之事,怎能以此为借口,斥责于殿下,请殿下惩罚!”
“这……”夏侯楠见她执意,心里想了片刻,又道:“好,那便罚你今日不得用晚膳,小惩大诫,希望你以后能注意。。”
沈牧童错愕地抬头看了一眼夏侯楠,见他也是一脸坚决,心里只觉得暖洋洋的,俯首叩头,道:“谢殿下。”
“好了,牧童,你起来吧。”
夏侯楠见她答应,这才笑了出来,亲自扶她起来,沈牧童站起身,立在一旁,又开口道:“殿下,要答应奴才,方才的话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
夏侯楠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放心吧,也没人会在乎我为何干这些活的,他们都只会嘲笑我,哪里会在乎我想要干什么。”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待着丝冷嘲。沈牧童睫毛轻轻颤动,柔声道:“殿下,您是千金之躯,也不必在意外人的看法。”
夏侯楠回味着这句话,觉得十分贴心,笑了几声,继续拿起铁锯磨着木头,沈牧童抬眼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不想做皇子,想做个木匠。这话可能是大殿下的肺腑之言,毕竟母妃的事情让他深受打击,待在宫里,面对的不是杀母仇人,就是背叛母亲的罪人,或者罪人的孩子们,的确十分痛苦。但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现在的社会等级分化很严重,士农工商排的也很严苛,皇子的身份虽然看似给他带来了数不尽的规矩以及不称心的奴才,但也给他带来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愁吃喝的富庶生活,以及永远高人一等的地位,而这并不是简单的木匠可以办到的。而且这话听在沈牧童耳朵里都是如此的离经叛道,可想而知,如果皇后,皇帝听到,又该是如何的惊世骇俗。一个不想成为皇子的儿子,只怕皇帝一气之下,就将他逐出宫去了,虽然几率很小,但也并非不无可能。你不是不想成为皇子吗,那就去民间当个木匠去吧。沈牧童心里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只觉得让人汗毛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