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苏然睡得特别不安稳。她做了好多噩梦,一会儿是父亲满身伤痕地质问她,为什么那么不孝,一会儿又是叶北辰狞笑着跟她说:“你要是胆敢离开我,我就弄死你妈妈!”
再过一会儿,又梦见叶北辰变得温柔起来,跟她说着柔情蜜意的情话,却在她万分感动的时候,猛地掏出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她尖叫着挣扎着醒来,看着窗外朦朦胧胧的光线,心里难过极了。那么多的爱和恨纠缠在一起,她自己都快要分不清楚了,究竟谁能告诉她,她到底应该用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叶北辰呢?她爱他的时候,他在她的心里狠狠地捅了一刀,那伤口直到现在还在流着血。可是她恨他的时候,他却又给她那么多的宠爱,让她一次次的融化,却又一次次在回忆当中,将内心重新冰封。这样的纠缠,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懊恼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心中全无半点答案。天还没有彻底亮起来,而她又睡不着了,她真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她一个人在寂静的屋子里发呆,看着窗外的光线一点点增加,偶尔低头看一看自己的手。她在心里跟自己说,要不就交给天意来决定吧,如果这只手还可以恢复,就意味着她和叶北辰之间的关系还有转圜的可能,如果不能,她从此就彻底恨他,再也不要被他感动。其实她很怀疑,这样的所谓决心究竟有没有意义,因为她从前也没少下类似的决心,但是后来的结果……还用说么?她知道现在都还在不停地纠结,不就是最好的答案么?可是她又必须得这样骗一骗自己,跟自己说,做完了这次的决定就好了,以后就不会再痛苦了……若不这样自我欺骗,只怕她永远都无法从这份苦闷当中抽离出来了,那她将会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天终于彻底亮了,阳光很好,可惜却照不亮苏然的心。叶北辰过来敲门,叫她一起下楼吃早饭,她应了一声,想要将心头的阴霾驱散掉,却失败了。医生很快来了,为苏然作了一番检查,却迟迟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苏然有些急了,便追问道:“大夫,我的手到底能不能恢复啊?你直说就好,我能承受住的。”
医生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你的这只手本来就受过伤,又在养伤期间受到了二次伤害,影响了恢复……这个有点麻烦,你可能需要进行很长时间的持续治疗,至于最后的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
又是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苏然皱着眉头追问:“医生,你就直接告诉我,我能继续弹古筝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个得看你是否积极进行治疗,然后也还有一些其他因素的影响……”医生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最后还是那一句:“现在暂时没办法确定。”
说了跟没说也差不多!苏然郁闷地换了个问法:“大夫,你跟我说句实话吧,我是不是根本就不可能再弹古筝了?”
她现在非常悲观。“……我只能说你有复原的可能,但具体的还得看你自己的努力。”
医生如此回答。苏然叹了口气,心里却始终觉得,这只手八成是好不起来了。见她沮丧,叶北辰连忙说了不少安慰的话,然后详细询问了各种有关康复治疗的问题。全都问清楚了,才客气地让佣人把医生送走。这段时间里,苏然始终没有再开过口。叶北辰还在劝她,但是苏然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她明明想要借着这次的诊断结果,看一看天意如何的,结果得到的却是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难道老天爷现在也跟她一样,左右为难,无法抉择么?那就由她自己来抉择吧。苏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了叶北辰的话,一字一顿地跟他说:“北辰,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我之前受到过一封邮件,里面的内容是……”这些早就应该说出来的话,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了好久,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告诉叶北辰了。叶北辰听了以后,震惊得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验一下DNA。”
苏然说。“先让我看看那封邮件。”
叶北辰脸色非常难看,康复治疗之类的事情,已经被他抛到脑后了。苏然点点头:“我们去书房看吧。”
“好。”
叶北辰跟着她走出了房间。苏然登陆了自己的邮箱,把那封邮件打开给叶北辰看。叶北辰看得非常仔细,每张图片都盯着老半天,像是要寻找到什么破绽或者蛛丝马迹一样。这幅样子,像极了当初的苏然。苏然一下子就回想起来,自己不眠不休地盯着照片寻找漏洞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苦涩。那个时候,她一心盼着这一切都是假的,好让她心安理得地继续跟叶北辰在一起,但是现在……她不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绪,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抱有什么样的期望。她的心里一片空白,只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而已。若是他们之间没有血缘,那她就为了母亲继续留在他身边,努力地讨好他,哪怕冒着自己真心沦陷、背负不孝的心理压力的风险。若是他们之间确实有血缘关系存在,那么她想,她要求叶北辰放过自己和母亲,他应该会答应吧。毕竟,以苏然对叶北辰的了解,她觉得他不是那种会丧心病狂到罔顾人伦的程度。他的占有欲的确是强,但是在血缘面前,他也会不得不放手的。这也许是她从他身边全身而退的最好机会。至于以后的路……唉,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反正苏然不会眼看着母亲死掉的,要是她离开了叶北辰,叶北辰就不肯继续为她母亲治疗的话,那她情愿去卖身。反正她的这副身体已经残破到如此地步了,压榨一下剩余价值,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屋子里非常安静,苏然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而叶北辰则是在聚精会神地寻找漏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叶北辰终于还是看完了所有的照片。他不得不承认,那些照片看起来天衣无缝,不像是PS的。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一切都是真的,要么就是对方的手段实在太厉害,可以找到技术牛人,弄出这种以假乱真的图片来。究竟是哪一种可能,叶北辰现在也不知道。偏偏图片上涉及的内容又太敏感了,他不方便随便找人鉴定真假,想要确认的唯一法子,就是验DNA了。他有一个可以绝对信任的兄弟,就是开私人医院的,只不过不在江城……但是为了保险起见,特意跑过去一趟,也还是值得的。毕竟,这个事情不管是真是假,如果泄露出去,都会给他带来非常巨大的麻烦。不是那种可以交托性命的朋友,他还真就信不过。“然然,这个问题非同小可,我们必须得马上弄清楚。你介不介意现在就跟我去Y市,检验DNA?”
苏然稍稍怔了一下,Y市距离这里好远的,为什么要特意跑去那边呢?难道江城不能验么?但是她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叶北辰应该是怕在江城碰到熟人,或者是不小心被人拍到吧?跑远一点也好,苏然也不希望这件事情传出去。“好,我们这就去吧。”
苏然没说废话,直接答应下来。虽然测验DNA这种事情,就算她本人不到场,揪一根头发让叶北辰带过去,也照样可以化验,但是她不跟着去,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相比叶北辰直接要求她一起去,也是存着同样的想法吧。毕竟,大活人站在那里,需要揪头发就揪头发,需要验唾液就验唾液,方便,而且不用担心会把样本搞错。叶北辰简单安排了一下,便直接带着苏然乘坐私人飞机飞往Y市了。苏然心里非常紧张,一路上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怎么都无法放松下来。在这样的紧张情绪之下,她甚至都已经无暇去回忆,当初从昆明被押回江城的那些可怕记忆了。叶北辰一路上都在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非常镇定地跟她说:“然然,别怕,那些东西肯定不是真的。咱们俩长相、性格全都不一样,怎么可能会有血缘呢?”
可惜直升飞机飞行时的噪音太大,苏然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就这么煎熬了一路,终于还是到达Y市了。下飞机的时候,苏然的腿都是软的,几乎没办法自己走路。叶北辰只好把她抱下来,走到旁边不远处停着的劳斯莱斯幻影边上,开门,把她放了进去。车里的驾驶席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一身贵气,带又带着一点点痞,看见叶北辰抱着苏然走过来,忍不住打趣道:“看不出来啊,叶少你也有这么宠女人的时候?这么几步路都舍不得让她自己走,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