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最后一面(1 / 1)

回到江城以后的日子,是非常忙碌的。叶北辰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处理公司里的事情,而苏然也开学要,要补考以前落下的功课,还有一大堆跟毕业相关的事情。好在宝宝还算体贴,没有再给她额外添乱,要不然的话,苏然可真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付那么多的事情了。她渐渐在忙碌当中忘却了在京城里收到的那些委屈,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丢到一边,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业当中。如此一来,日子倒也过得飞快,虽然忙碌,却平静而又满足。转眼到了三月中旬,叶北辰给她带来了一个不知道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简希和陆子唯都被判了死刑,很快就要行刑了。这是苏然从前心心念念盼着的事情,可是现在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了,心里头却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喜悦。他们受到惩罚又如何,她的爸爸不可能复活,她妈妈也依然昏迷不醒,毫无知觉。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所有的影响全都不可逆转,即便是恶人受到了惩罚,那又怎样?她高兴不起来。“然然,我以前答应过你的,会让你跟那个女人见一面……抱歉,一直拖到了现在。”

叶北辰的语气略有些自责,他说:“现在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我可以安排你们见面了。你还想见她么?”

苏然沉默不语,视线一直垂向地面,似乎是在沉思。叶北辰也不催促,让她慢慢做决定。苏然在心里问自己,还想见面么?她不知道。隔了这么长的时间,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以后,她依然对简希恨之入骨,但是迫切地想要跟简希说的话,她却已经全都忘记了。她努力地回想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当初是为什么那么想要跟简希见面来着?是质问简希为什么要害她么?还是要问一问简希为什么可以那么蛇蝎心肠,对自己的至亲之人痛下毒手?苏然想不起来。她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去跟简希见面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彼此沉默、相顾无言吧?如果是这样,还有必要见面么?她在心里反复地问自己,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来的答案是……想。哪怕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哪怕只是去匆匆地看一眼,她也想见。“我想见她。”

苏然终于抬起头,看着叶北辰的眼睛,语气坚定地回答。她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不是要去见即将被执行死刑的姐姐,而是要去看一看,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现在究竟落魄到了什么程度,是心生悔意还是执迷不悟。不管这到底有没有意义,她都想知道。叶北辰抱了抱她,跟她说:“我会安排的,时间应该不会隔得太久,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

苏然点头,心里头却平静得不像话。其实关于死刑犯在行刑之前到底该不该跟家属见面,这件事情上面,一直存在着非常大的争议。有人认为死刑犯也有人权,不该剥夺他们临死之前的最后一点权利。但是也有人认为对死刑犯那么宽容,是对那些受害人以及受害人家属的二次伤害,那些犯了大罪的人,就是应该受到惩罚,包括死之前无法见到家人最后一面,也是惩罚的一种。网络之上,直到现在还有人在为这件事情争吵,事实上,这个问题已经吵了不知道究竟多少年了,但始终没有一个定论。所以,死刑犯在行刑之前到底能不能见到家属,还是件很不确定的事情。或者应该说是,具有很大“可操作空间”的事情。原本,简希是不被允许跟任何人见面的,但是经过叶北辰的游走之后,还是争取到了让苏然和简希见面的机会……以家属的身份进行最后的探望。说来讽刺,苏然被简希害得家破人亡,从来都不愿意承认简希是自己的姐姐,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却不得不用妹妹的身份去见她。见面的日子被安排在了一个很普通的星期三,下午。而那天上午苏然还有一场考试。她以为自己会发挥失常,可实际上,答题过程还挺顺利的,所有的题目都会做。走出考场的时候,外面的天阴的厉害,整片天空都变成了黑压压的颜色,仿佛下一秒就会重重地落下来,跟大地融为一体,把行走在地面上的所有生物全部压扁。苏然有些佩服自己过分丰富的想象力,她想笑,却终究没有笑出来。叶北辰已经在校门口等着她了,她快步赶过去,坐进车里,动作没有丝毫的僵硬,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提线木偶。这所有的一切,在她心里全都变成了另外一番样子,就好像是在旁观,看着别人去做这些,而不是亲身经历。她的情绪好像都被彻底冻住了,不喜不悲,平静得像是木偶一样,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仿佛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也跟她没有半点关系。可是怎么会没有关系呢,那个人,明明是她的双胞胎姐姐,是害死了她父亲的凶手,是害得她母亲昏迷不醒的罪人。她明明应该痛恨的,应该恨不得生吃了那个人的肉才对,可她为什么会平静成这样呢?这一切都很不正常,不是么?在去监狱的路上,苏然一直都在想着这个问题,甚至就连叶北辰跟她说话都没有听见。天色愈发暗了,暗到叶北辰都必须得把车灯打开才行。马路两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昏黄色的光芒跟无边的黑暗反复做着斗争,耗尽了所有的能量,无法提供丝毫的温暖。真是奇怪,现在明明是中午,也变得好像是晚上一样。苏然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无比荒唐,也特别不真实,像是一场梦,又像是在旁观别人的生活。像电影,像幻觉……总之就是不像真的。监狱高高的围墙终于出现在苏然的面前,她木然地抬头,看着围墙上方的高压电网,以及不远处有人放哨的塔楼。监狱厚重的大门并没有开启,只是开了旁边供人行走的小门而已。叶北辰把车停下,轻轻地拍了拍苏然的手背,跟她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苏然僵硬地点点头,下车,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小门走过去。昨天晚上的时候,叶北辰就跟她说过了,因为这次见面是以家属的名义,所以只有她才可以见到简希,叶北辰不能陪着。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走进那扇门的时候,还是不免紧张起来。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像是隆隆的雷声,以至于她都快要听不清楚狱警跟自己说什么了。她集中精神,仔细地辨认,哦,原来是让她出示身份证件,然后进行登记。她麻木地照做了,又经过了重重检验,确定她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物品,才终于被领着进入一幢灰色的楼里,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个很空旷的房间里。狱警让她坐下来等着,简希过一会儿就会过来。苏然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开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屋子里的光线很亮,仿佛所有的秘密都将无所遁形,可是她却还是莫名地觉得压抑。椅子很凉,很硬,她坐在上面非常不舒服。在她面前的,是一张很宽很长的桌子,对面的椅子空着。她想,那应该就是等一下简希要坐的地方。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苏然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在某一部国产刑侦剧里面看到过。她心中的那份不真实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这真的不是一场梦么?她抬头,环视着这间屋子,看着浅灰色的墙壁,深灰色的地面,还有头顶上方两道近乎刺眼的白炽灯管……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注意到,这个屋子里居然还有监视器,棚顶的四个角全都装了,可真是有些夸张。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两个人高马大的狱警一左一右地押着简希进来了。苏然在见到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时,不自觉地站了起来。“坐下!”

狱警顿住脚步,神情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凶巴巴地命令她坐回椅子上。那一瞬间,苏然清楚地看见,简希冲着自己笑了一下。那笑容太过复杂,除了嘲讽以外,似乎还有些别的什么情绪,可她已经无力去分辨了。她僵硬地坐回椅子上,目送着那两个狱警把简希押到桌子对面的椅子上,按下去,用手铐把简希的两只手铐在椅子扶手上。那两个狱警并没有离开,而是照样一左一右地站在简希身后不远处,生怕会发生什么状况的样子。而苏然也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背后其实也同样站着两名狱警。这样的画面,像不像是在照镜子?苏然望着桌子对面的简希,打量着那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头空空荡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狱警在这个时候出声提醒:“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见面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说话的正巧还是刚才斥责苏然的那个人,不过这次的语气倒是不凶了,想来刚才是因为苏然不守规矩,才会那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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