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到女孩子勇敢地向他告白。那一年,他十八岁。可是Raylene只有八岁。他从塞纳河中救起了不慎落水的她,结果就意外地受到了告白。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被亲吻脸颊的时候,是那样的哭笑不得,甚至还在心中暗暗地感叹,在国外长大的小孩子就是不一样,那么早熟……分别的时候,Raylene用法语和英语不断地说着自己的名字,让景轩千万不要忘记她。她说等自己长大了,就会回到爸妈生活过的国家,去找他,嫁给他……对了,她最后还用非常生硬别扭的中文,说了好几遍他的中文名字,景轩记得,的确就是类似于“柳若漓”这三个字的发音。是巧合么?还是这个女孩子的感情竟比他还要热烈执着,以至于十年的光阴,万里相隔的距离,都无法磨灭她心中的火焰?是啊……Raylene这个名字,本意不就是火炬么?熊熊燃烧,永不熄灭,可真是一个适合她的名字。景轩心中的震撼,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可是,他又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是真的。十年的光阴那么久,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从八岁到十八岁最绚烂多彩的十年……当初不过匆匆一面的缘分而已,她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一直记得,甚至还特意万里迢迢地跑到中国来找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景轩不敢让自己幻想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动了感情,就会如洪水一般失去控制,有可能会因此而影响了家族企业的经营。他必须得克制,越是爱,越是深陷,就越是要放手,越是要远离……如他对苏然的放弃,也如他此刻对Raylene的逃避。“你……你找错人了。”
景轩僵硬地说。柳若漓轻笑了一声,眼睛酸酸涩涩的,却没能流出泪来。她问:“你是已经结婚了么?还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样隐私的问题,她其实不应该问的,可是她忍不住。景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愿意回答。他说:“对,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今天,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人的婚礼。他本该坐在宾客席第一排的,他应该微笑着给她送上祝福的,可是他却选择故意迟到,一个人远远地看上一会儿,看完了,再静悄悄地走掉,谁都不打扰。他明白,这份感情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执念,但是明白和放下,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情。他努力过,但是心底的某个角落,始终残留着她的影子,挥之不散。他想,也许自己这一生都无法忘记她了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可以封闭心门,从此以后再也不对任何人动情,只专心处理好家族生意,也就够了。如果没有能力抑制洪水,不能疏也不能堵,那么最好的办法,或许就是将所有的水分瞬间抽干,让整个世界都变成荒漠吧……至少,在他的心里,这个办法挺好用的。柳若漓从来没有想到过,最后的结局会是这样。当年她任性地逼迫景轩说出名字,回家以后苦恼着让父母寻找这个人,但是父母却不答应。后来长大了,她自己找,却多年没有收获。在她八岁那年所有曾经在法国呆过的人,无论是留学生还是游客,她都托人找过,其中名叫Abner的中国人也有好几个,但哪个都不是她要找的人。所有人都说,那个救了她的男人,一定是用了假名字,才会如此的。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可是,她就是想要找到他。名字是假的那又如何?她还知道他是中国人,她可以回中国来找他!就算国际也是假的,那又有什么要紧?黄皮肤黑眼睛的亚洲人特种总是做不得假的吧?她可以把寻找范围扩大到整个亚洲!她就不相信,自己会找不到!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她相信,上帝会帮助她的……你看,上帝现在不就显灵了么?在她来中国的第一年,在她根本就不敢抱太大希望的时刻,她就这样意外地与他重逢,不费吹灰之力。柳若漓打心底里感谢上帝。当初她落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她舍不得离开爸爸妈妈,便在心里祈求上帝,想要继续活下去。结果,那个化名为Abner的中国男人就出现了,救了她,还一直用英语和法语交替着安慰她。见她一直怔怔的没有反应,他急坏了……其实,柳若漓当时没有反应,不是吓傻了,反而是震惊。在她幼小的心里,Abner的出现,就是上帝的神迹显灵,他便是上帝派来拯救自己性命的使者。她爱上了他。她那时候就说过的,长大以后,要当他的新娘。如今,她也的确信守承诺,来了中国,尝试着寻找一个连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她其实早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终生不婚的准备,因为她其实并没有信心一定可以找到Abner这个人。中国的人太多了,亚洲的范围也太大了,她的行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可是上帝多么神奇啊,她居然真的在茫茫人海当中,就这样找到了他。柳若漓落了泪,半是欣喜,半是悲哀。她的信仰不允许她破坏别人的感情,哪怕在她的执念当中,自己跟这个男人的缘分早已注定,是上帝的安排……可是现在上帝改变了主意,她也只能离开。“我来中国,是因为我相信上帝的力量会指引我找到你。哪怕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也不敢确定十年之后你的样子会有多大的改变……可是我相信上次,我相信祂会让我见到你的。”
柳若漓流着眼泪诉说,“现在我见到你了,也更加相信上帝的力量了。我感激祂做出这样的安排,让我可以有幸亲眼见证祂的神迹。”
柳若漓抬手抹去眼角不听话的泪水,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她说:“现在,我已经见识过上帝的力量了,我想,今后的人生,我或许应该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上帝才对,这样才对得起祂为我做出的苦心安排。”
她努力地扬起嘴角,给了景轩一个带泪的笑容,口中说道:“再见了,Abner,上帝的使者。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也谢谢你现在告诉我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柳若漓说不出祝福之类的话,只能飞快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景轩僵在原地,久久无法呼吸。他的心头,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酸涩,还有震撼。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情绪,更加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处理。从柳若漓的话里,他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女孩子,的确就是他当年在塞纳河边救过的小女孩。她千里迢迢地到中国来,只为了找他一个人而已……她的感情,远比他更加炽烈。如果说他当初对苏然的那份失控了的感情,是燎原野火的话,那么柳若漓对他的执念,就是滚滚岩浆,看似美丽,却带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人比他更加疯狂。景轩抬眸望向柳若漓远去的方向,却已经再也瞧不见她的背影了。那一刻,他的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挺难受的。他问自己:你爱上她了么?良久之后,他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案。爱情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产生,他不过是……为她的勇敢和执着而感到震撼罢了。可是震撼这种东西,不等于爱情,他对她……并不心动。景轩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心口却一阵阵地发疼,像是被人用丝线轻轻地划过。那种不剧烈,却一直持续着,叫人无法忽略。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她刚才说要将余生都奉献给上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要去当修女么?她那么漂亮,若是真的当了修女,一辈子都不能结婚,该有多可惜啊……她那么笃定地相信他就是当年的Abner,却又得到了他那么残忍的回答,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一定比他现在的感觉,还要痛苦千百倍吧?她一个女孩子,刚刚十八岁而已,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从万里之外赶过来的呢?她来了多久了?寻找他的这段时间,有没有遇到危险?她现在那么伤心,如果马上回去的话,路上会不会出意外?景轩的脑子非常乱,反反复复,全都是关于柳若漓的一切。或许,他其实是喜欢上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