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除了奶奶之外,顾醒屋子里的怪诞们都很躁动。 第二天早晨,地下室的楼道里一片嘈杂。 顾醒睁开眼睛,早惠还在托着下巴,深情地望着他。 奇怪的是,这股深情之中,似乎还带着点骄傲的情绪……怪哉怪哉。 顾醒算是发现了,只要早惠待在自己身边,她的注意力就全在他身上。 看来那天晚上的梦境真实改变了她的记忆。 也就是说,现在的顾醒,既是早惠的初恋情人,又是她未能如愿成婚的遗憾,还是为她报仇雪恨的男人…… 被一个怪诞爱上了,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还有一个问题……顾醒发现,早惠执行规则的时候,她本人是不用到现场的,完全远程操控。 所以,顾醒是要一直被早惠这样深情的望着么……或许,因为早惠是顾醒创造的怪诞,他倒还能适应。 可顾醒身边的人呢? 比如圣子,比如安达……不管了,反正其他人也不可能看得见早惠的。 外面依旧吵闹……大都是女人们的嚷嚷声—— “老公!”
“我老公呢?”
“老公你在哪儿啊?”
阳介很早出去了。还在屋里待着的藤野和英二郎都望着门外,似乎比较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 英二郎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奉上今天的《带走提案》,可见事态着实不大寻常。 到底怎么回事?去看看好了。 顾醒穿好衣服,正要走出去,听见了敲门声。 “咚咚——” “顾醒君,你在吗?”
是圣子焦急的声音。 顾醒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圣子原本神情紧张,这会儿长出一口气,“太好了。”
“怎么?”
顾醒往楼道里望了望,外面站着十几个女人,还有嚎啕大哭的小孩儿,都是地下室的邻居。 “昨天晚上,” 圣子凑到顾醒耳边,小声说道:“她们的老公全都消失不见了。”
顾醒心头一沉,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秋慧绝顶漂亮的面庞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失踪的人数太多了。 有一个女人心急找到丈夫,索性挨家挨户敲门,发现不止是那些有家室的丈夫失踪了,很多单身男士也失踪了。 算了算,整个地下室幸存的男人只有四个。 顾醒,松本吉朗,一个名叫河原佐武的年轻人,还有一个叫平岛徳男、满脸凶相的男人。 松本吉朗就是之前和千代调换房间的中年人。 他前两天刚刚办完黎都这边的事情,正打算近期返回家乡,没想到就遇到了这种惊悚的事情。 “等那些怪诞调查员调查完了,我马上就走,毫不留恋。奈良公寓地下室也太恐怖了!”
松本吉朗惨白着脸,如是说。 另外一个幸存者河原佐武,顾醒也还有些印象。 上次藤野怪诞的时候,那位小泉老人就是与河原佐武调换了房间。 听说老人死后,河原佐武还为老人举办了葬礼,在家里摆了老人的牌位,每日祭拜不断。 除了失踪的男人们之外,昨天深夜专门来找过顾醒的秋慧也不见了人影。 她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地板上淤积着很多水,从门缝里流了出来,淹没了附近的过道…… 走近秋慧的房间,能够嗅到潮湿的雨的味道,仿佛只要打开房门,就能看见屋子里下着的一场绵绵不绝的雨。 哀伤的气息随着潮湿的空气从门缝里飘荡出来。 几个靠近秋慧屋子的女人嗅到这股气息,忍不住抽泣起来。 大概是这次失踪的人数太多,事故发生的时间又短,在拥有着三千多万人口的黎市也算得上很罕见了。所以,二十多分钟之后,除了目前失联的乌鸦之外,黎都市警察本部怪诞调查课的调查员几乎全部到场了。 红衫、蛙人、秋刀鱼是顾醒熟识的老面孔。 此外,还有一个方脸浓眉的男子,据说代号叫正义;另外一个是漂亮的有点像女人的男人,代号冬落。 “死了这么多男人,” 红衫走到顾醒身旁,小声说道:“你居然活下来了,真是难得啊,不愧是我看中的男……助理……人选,哈哈。”
红衫已经在潜意识里把失踪者列入了死亡名单。 从专业的角度来说并不为过,怪诞事件中的失踪者十有八九都无法幸免于难了。 以她的性格而言,把这种伤人的话放到只有顾醒才能听得见的最小音量,已经十分考虑在场失踪者家属们的心情了。 “话说,” 红衫盯着顾醒:“你这家伙也太邪门了吧,怎么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怪诞事件发生? 让我算算——里美奶奶杀藤野的时候有你吧,那案子还是乌鸦办的;藤野敲门的时候有你,出租车怪诞有你,外卖员怪诞你也在现场,昨天晚上这个新怪诞你也在。 好家伙,这么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五个怪诞事件。其中,藤野、出租车,还有昨晚这个,连你自己也差点挂掉! 喂,顾醒桑,你该不会……” 红衫上下打量着顾醒,“和这些怪诞有什么亲戚关系吧?”
“……” 顾醒能怎么办,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啊……要怪,只能怪命运的安排了。 “别扯淡了,” 一旁的蛙人说道:“要说顾醒是招怪诞体质还差不多。”
这话说得,还不如当怪诞的亲戚来的安全一点。顾醒暗戳戳吐槽。 “你也别太紧张了,” 蛙人开导顾醒,“所谓招怪诞体质并不是说怪诞都会冲着你来,或者总是会触发怪诞的规则。而是说,具有这种体质的人,身边容易发生怪诞事件…… 之所以会有这种招怪诞体质,据说与个人的身体磁场和基因有关,但目前还没有得到研究院的充分研究论证。 这种体质虽然比较少见,但各大城市都有过一些典型案例……我们黎都市也有十几个登记在案的,回头你也登记一下好了。”
敢情蛙人说的招怪诞体质真不是开玩笑,而且对方真的把顾醒认定成为了该体质。 顾醒麻了。 “我们调查课的秋刀鱼,上次出租车怪诞的时候你见过吧,” 蛙人还在继续说着, “他以前就是典型的招怪诞体质,而且招的特别厉害。后来突然看起了漫画之后,才渐渐不怎么招了。 红衫以前也是招怪诞体质啊,就是没有秋刀鱼招的那么厉害。所以红衫过去的脾气一直特别坏,嘴巴毒的不得了。”
过去……的脾气……坏……? 顾醒看了看红衫,对方颇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意思是现在就不坏了么。 “现在真心好多了,”蛙人说道:“你都不知道我和红衫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差点想宰了她。”
“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红衫道:“你有好话就说,没好话就给我闭上你的臭蛤蟆嘴。”
“得嘞,” 蛙人笑了笑,“不跟你一般见识。”
他看向顾醒:“说来也怪,这种招怪诞体质虽说会经常很倒霉的遇到各种怪诞事件。 但厉害的是,这种体质的人,也是所有人群中最有可能从怪诞事件中存活下来的,比我们怪诞调查员的生存几率都要高,你说气人不气人?”
“得了吧,这完全就是幸存者偏差,” 红衫哼了一声, “根本不是招怪诞体质容易存活,而是在一个个恐怖的怪诞事件中,不断存活下来的人被判定成了招怪诞体质好不好? 你看看我过去经历的那些怪诞事件,哪一次不是差点死掉。 包括那些所谓的招怪诞体质的普通人,哪一个不是在怪诞事件里面瑟瑟发抖,拼尽全力,才侥幸存活下来的。 等哪天他们一不小心死在了怪诞事件里面,那些研究人员反倒不把他们算作招怪诞体质,而是算在了怪诞死亡人员统计了。这种推论能算数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你仔细翻翻那些招怪诞体质的人员档案,就会发现他们天生就……或者说,具有远高于常人的运气,能规避怪诞的规则……” 蛙人正在反驳。 顾醒举了举手,“我能问一句吗?”
“嗯?”
“按照秋刀鱼的前例,是不是看漫画的话,就有可能改变招怪诞的体质了?”
“只能说有机会……” 红衫说道:“但我们做过实验,让那些招怪诞体质的人追了几百个动漫番,市面上但凡有点名气的都看了。 尤其是像死亡小学生那种具有类似死神体质,走到哪里凶杀案就跟到哪里的漫画,更是看了几十遍……有人看成了柯哀党,有人看成了新兰党,还有人看成了新哀党、柯兰党、新园党、柯园党,还有离谱的哀兰党,柯新哀兰通吃党…… 某些实验人员都快看成破案专家了,但是—— 没用,完全没有,该招怪诞还是得继续招。”
“其实,” 蛙人拍了拍顾醒的肩膀,“为什么要改变招怪诞的体质呢? 那些普通人被卷入怪诞事件中基本上只能等死,招怪诞体质的人却往往会擦肩而过,或者根本不会触发怪诞规则,大可以抱着轻松的心态作壁上观,这是何等的幸运。 说实话,我真恨不得自己是这种体质才好。”
“简直是站说话不腰疼,” 红衫怒道:“都说了是幸存者偏差!您要是真想要那什么所谓招怪诞体质的话,那好,现在,就请您和顾醒桑换一下。”
“喂,你这不是无理取闹?要是能换,我早就和以前的你换了好不好……或者,干脆和秋刀鱼换掉好了,那岂不是威力更强。”
两人开始没完没了、毫无营养的回合制斗嘴。 顾醒无意参与其中,索性去一边躲清净了。 顾醒暗中就招怪诞体质这一说法和小洞咨询了一番。 小洞的回答是: 【不清楚】 【不过,作为怪诞描述者,身边理所当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怪诞】 【你早该有此觉悟】 “……” 好吧。 顾醒想了想,被怪诞调查员当成所谓的“招怪诞体质”也挺好。 这样一来,以后他周围发生的所有怪诞事件,论及缘由,都可以通通推给这个奇葩的体质上来。 更方便,更安全,更光明正大。 红衫和蛙人讨论的结果是——他们把顾醒登记在了《黎都市招怪诞体质人群备案录》上。 以后,可以根据顾醒的命运轨迹来看看到底是幸存者偏差,还是该体质人群真的幸运。 按照两个人分属的立场来看,要是顾醒一直幸运地活下来,就证明蛙人的观点是正确的,顾醒实乃大气运加身。 要是顾醒哪一天在怪诞事件中死翘翘了,那就是幸存者偏差,红衫说得对。这女人真是……晦气…… 这一次,顾醒不得不站队了。他支持蛙人。 “我说顾醒桑,” 和蛙人吵完架之后,红衫又把顾醒拉到一旁,接着苦口婆心地劝了起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你应该在郑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加入我们怪诞调查课。”
“为什么?哇哇……这话说得,你知不知道自己可是霉运加身的招怪诞体质啊?”
“好吧,你真的要坚持继续待在刑事课?你有没有为刑事课诸位同仁考虑一下,这种体质恐怕是要给大家带来霉运的……你看看上次出租车事件。”
“我们怪诞调查课就不一样了,每天接触的都是怪诞事件,谁的霉运不比谁差?”
“是,我是说过招怪诞体质是幸存者偏差,但万一我说错了呢?”
“哎呀,你再考虑考虑嘛……” 顾醒无语,然后油盐不进。 接下来,地下室的所有住户都被分别问话,顾醒也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照实说了。 负责与顾醒了解情况的正是红衫和蛙人。 听了顾醒的讲述之后,红衫两眼直放光, “行啊,顾醒桑,我还真没看错你。上次也是……” “上次?”
一旁的蛙人瞪圆了眼睛。 “咳咳咳,”红衫连忙清了清嗓子,“上次藤野怪诞,顾醒桑的表现就非常好嘛。 话说,那么漂亮的美人找上门来,你真的不动心吗?实在不像是我们国家的正常男人……哈哈哈……” “喂喂喂!”
蛙人直拍桌子。 除了顾醒之外,地下室其余三个幸存的男人,河原佐武、松本吉朗、平岛徳男的问话结果也出来了。 三个人昨天晚上果然也经历了秋慧敲门的事件。 第一个,松本吉朗。 他原本打算答应秋慧的请求,前去修理一番,但正要出门的时候,想起了远在家乡的贤妻,觉得自己于深夜贸然走进陌生女人的房间实在不大合适。 而且,说实话,他也是个正常男人,而秋慧又是如此的漂亮。 倘使修理的过程中,对方稍稍给予一点暗示,松本吉朗觉得自己很难不上头。 于是,松本吉朗很礼貌地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并提出:如果可以,请秋慧小姐今晚先忍耐一下,明天早晨光线好一点的时候,再去帮忙修理。 秋慧同意了,松本吉朗安全度过难关。 事后,松本吉朗给妻子打了个电话,不停地嘘寒问暖,说着说着,竟然抽泣起来,搞得妻子一头雾水。 第二个,河原佐武。 他则干脆没打开门。 在秋慧敲响河原佐武的房门之前,原本放在祭桌上的小泉老人的牌位忽然掉了下来。 河原佐武本能地认为这是小泉老人对自己的提醒,而半夜敲门者大概率是不怀好意的,于是他佯装睡着了,对方反复敲门也没有理会。 这期间,他好几次感觉到自己的意志要动摇了,忍不住要去打开房门。 一片漆黑中,他仿佛看见了小泉老人挡在自己的房门口,满脸紧张地冲着他摇着头。 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第三个,平岛徳男。 他的经历就更离奇了。 大概是今天凌晨的时候,平岛徳男起夜上厕所,发现镜子里自己的脸竟然变成了已故前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