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话没有说完,乌鸦的黑鸟就飞了过去。 鬼魅的影子划过老婆婆的头顶,她瘫倒在地上,赤红的眼睛像蜡烛般熄灭。 圣子被老婆婆突然发疯的举动吓了一跳,躲在了红衫身后。 红衫则看着乌鸦:“你出手也太着急了……要是老婆婆还能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呢……” 乌鸦面沉如水:“我说过吧——每一个红眼僵尸似乎都被附着了斗笠怪诞的规则,要是被规则锁定,死在这里很不值。”
红衫:“算了,说什么都晚了。”
“或许,”真衣看着地上衰老而正常的死尸,“这才是老婆婆真正想要的终结吧。”
众人望着尸体,默不作声。 顾醒余光瞄着乌鸦,那个大胆的猜测再次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会不会,斗笠男子要找的人其实就是乌鸦。 或者说,乌鸦就是斗笠男子的女儿! 他的猜测绝非空穴来风,若非如此,为什么十七年前那场怪诞灭门事件只有乌鸦活了下来? 若非如此,为什么老婆婆看着乌鸦时,说了一句“是你啊……” 那些红眼僵尸说的应该是——“不是,你不是”才对。 红衫背着乌鸦,把顾醒偷偷拉到一边小声问道:“顾醒君,你说有没有可能,乌鸦就是那个小女孩儿?”
顾醒:“想到一块儿了。”
没等顾醒答话,一旁的真衣像幽灵一样飘了过来:“同意。”
红衫:“如果真的是乌鸦的话……或许解谜的办法就很简单了——斗笠男子看到自己的女儿,所有怨气都可以消解了吧?”
顾醒:“你的意思是——让乌鸦去开门。”
真衣:“如果不是乌鸦呢?”
三个人沉默起来,如果不是乌鸦,乌鸦恐怕会送掉性命。现在谁都不敢冒这个风险。 下午时分,距离晚上斗笠男子再次出现的时刻越来越近。 目前的情况:古有生三人组,御鬼者杨夜,以及连名字都没有说出来的金框眼镜男都被熊田信彦吃掉了,一直采取龟缩战术的蒙面忍者则被斗笠怪诞下雨融掉。 死了五个人,四个是被顾醒干掉的。 顾醒也很无奈,他们自己找上门的。 以上的惨状导致了一个糟糕的结果——接下来,斗笠男子如果要继续杀人,触发规则的人肯定在顾醒五人组当中。于是,尽快找到谜底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为了打听到更多、更详实的情况,几个人决定不再顾忌太多,直接闯入居民家里,以武力进行威胁。 小镇的居民果然胆小的居多,红衫把血鹦鹉放出来之后,十有八九都招了。 “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血鹦鹉扇动翅膀,怒道:“变鸟之前我可是远近闻名的仙女来着。”
下午询问的收获主要有三点: 1.斗笠男子女儿的去向。 所有被访问的居民都说,那个女孩儿肯定还活着。 他们似乎都曾见过她,但是她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清楚。或者说,他们都因为某种已无法查明的原因忘记了。 2.杀死斗笠男子的那家男主人曾经混过黑道,据说改邪归正才来到了这座小镇。老婆婆是看他在镇里时表现的一直很热心才把父女两人介绍过去的。 3.红衫曾避过乌鸦,偷偷问镇上的居民,有没有哪户人家收留过女孩儿,或者,原本家里没有女儿,但是某一天突然多了个女儿。 被问话的人纷纷表示: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总之,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乌鸦就是斗笠男子的女儿。 “喂,” 走在最前面的乌鸦忽然停了下来,看向其余几人,“一个欲言又止,两个鬼鬼祟祟——“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就是斗笠男子的女儿?”
几人都不回答。 “不可能的,” 乌鸦挥舞着双手,打了个大大的叉,她的动作从来没有这么夸张过,脸上是充满不屑的笑容, “我从小到大的照片都在我家里摆着,从我刚出生,学会爬,学会走,到幼稚园,你们去我家里看啊?”
几个人影在太阳西斜的辉芒中,静静伫立。 “哇,” 乌鸦:“你们真的以为我会是那个杀掉我全家人的魔鬼,我做梦都想杀死的仇人的女儿? 你们以为这是在拍电影?电视剧?还是动画片?你们以为我会…… 要不要啊,搞得这么离谱? 拜托,你们清醒一点好不好?我自己是谁我会不清楚?”
顾醒:“也是,是有点离谱。”
“啊对对对……” 其他几人附和着点头。 “不要扯谎了,” 乌鸦绷住了脸: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随便应付两句就可以蒙混过去,我知道你们根本不相信我,你们打心眼里已经认定了那个事实,对不对? 不如这样,今天晚上,那个斗笠混蛋再来敲门的时候,我会主动站出来开门,怎么样?到那个时候,大家就该明白我真的不是她女儿!”
说着,乌鸦大步往自己家里走去。 “你疯了?”
红衫拉住她,“万一你真的不是,岂不是要被斗笠怪诞杀死?”
乌鸦:“什么叫作万一?”
红衫:我说错了……我是说,你肯定不是斗笠怪诞的女儿。这样的话,你就更不能去开门,你死掉怎么办?”
乌鸦:“不用你说,我知道我不是。”
她看着红衫,又看了看顾醒和真衣,“我也十分确定你们根本不相信我。所以,我一定要证明给你们看……放心吧,我有昏鸦,有大榕树,昏鸦最高的规则已经到了D+,那个怪诞才几级?我斗得过他。”
红衫:“你再想一想啊!”
乌鸦不再理会,自顾往家里走去。 “喂,”红衫看着一旁的顾醒,“你倒是帮我劝一劝她啊,真衣说话功能不健全,圣子明显被吓到了,你倒是冷静的很,嘴皮子也还行吧?帮我说两句话啊……” “怎么劝……我又打不过她。”
“让你动口,又没让你动手……要不然,施展美男计也可以!把你那八块儿结实的腹肌亮出来,把你倔强的性格、豪气的男人气概亮出来,展现你的人格魅力和自信坚强,你不是在这方面很擅长吗?”
顾醒:“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
红衫:“……” 此刻,顾醒脑袋里想的是—— 乌鸦到底是不是斗笠怪诞的女儿?一定能够通过某种妥当而安全的办法,得到真实的解答。 红衫:“你到底再想什么,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乌鸦被斗笠男杀死?”
“斗笠男,” 顾醒一拍脑袋,“我想到了,斗笠男,是斗笠男啊!”
红衫:“你到底在说什么?”
…… 乌鸦使劲往家里跑去。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阴沉起来,落下濛濛细雨。 乌鸦知道,那是斗笠怪诞将要到来的讯号。 她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傍晚,显然斗笠怪诞提前到来了。 这似乎也是一种规则上的趋势——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斗笠怪诞到来的时间都会提前一些。 “铁头鸦!”
红衫从身后不远处追了上来,“你等一等!不要冲动!”
“走开!”
乌鸦冷起了脸,“死掉不要怪我。”
她把昏鸦放了出来,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如鬼魅般游荡。 红衫:“别这样……” “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乌鸦站在飞快游走的昏鸦之后,“但这件事,我必须自证清白。”
红衫:“我还欠你好几次任务……” 乌鸦:“那次救你,我只是碰巧而已。没那么大恩情,上次藤野的时候,你早就还清了。”
红衫:“没有!还差得远呢……” 乌鸦:“再见!老朋友!”
昏鸦的影子窜来窜去,红衫躲躲闪闪,很快被乌鸦甩远了。 在雾气一般迷蒙的雨水中,乌鸦奋力奔跑着。 她脑海里的思绪比她的脚步飞的还要快,还要急,还要乱。 她完全没有想即将面对的恐怖怪诞。 她只是想起了从前,想起了儿时温馨的家—— 总是在织毛衣看电视奶奶,喜欢每天去围棋室下棋的爷爷,经营一家便利店每天回来都很晚、脸上却挂满慈爱笑容的爸爸,做完家务闲余时间喜欢全情投入理财的妈妈。 妈妈做的猪排饭味道好极了。 还有稍稍年长的哥哥……那个喜欢和自己抢猪排饭吃、却又总是把最好、最珍贵的宝贝让给自己的哥哥。 如果下辈子还能遇到哥哥的话,乌鸦会把所有的猪排饭都让给他。 她无比熟悉的宅院已在不远处。 乌鸦向远方瞭望,斗笠男子在一片雨雾濛濛中向这边缓缓走来。 她看着他,内心满是无处宣泄的仇恨和愤怒。 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杀了她的全家,她的亲人,却还能继续逍遥下去,还能成为别人胡乱猜测她身世的由头? 她恨透了他,却拿他无可奈何。即便是付出了永远失去所爱之人的代价,好不容易容纳了昏鸦,她也无法战胜他。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乌鸦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中,乌鸦顾不上收拾被雨水打湿的衣服。 怀着焦虑、忐忑,又迫不及待的心情,她等待着死亡敲门声。 此刻的她完全不在乎死神会不会到来,会以怎样的方式到来。 她只想知道最终的答案,从那个斗笠男子口中听到那一句:“不是,你不是。”
为此,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低沉阴冷的声音在乌鸦的耳边响起: “夜幕将临,雨绵路长,冷风瑟瑟,不宜远行,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
进来吧,赶快进来吧。这个念头在乌鸦的脑海里不停打转。 站在门口,乌鸦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仿佛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魔力在召唤她,她把手伸向门把手。 “吱……” 门打开了。 斗笠男子站在门口,帽檐挡住了他的脸,雨水从雨披上不停掉落下来。 “请问,鄙人可以借宿吗?”
他说道。 乌鸦想说,你去死吧。但怪诞控制了她的身体,连嘴都张不开。 斗笠男子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布满刀疤的面孔。 在看到乌鸦的一瞬间,他空洞的眼神亮了一瞬,随即又黯灭下来: “不是,”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说话时下颚在颤抖,“你不是。”
乌鸦欣喜若狂,在这一瞬间,她忽然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昏鸦!”
黑色鸟儿在一瞬间从低空滑翔而至,它的影子掠过斗笠男子。 在影子沾染对方身体的一刹那,斗笠男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雨过天晴。 夕阳从云层中探出脑袋,余辉洒在原本清冷的小院里,令原本可怖而阴森的死亡榕树都泛起了一丝丝生气。 “你们刚才看到了吧?”
乌鸦望着站在院门口的顾醒三人,满脸喜色,指着门口,斗笠男子刚才消失的地方,“他对我说:‘不是,你不是!’” “看见了,看见了!”
红衫跑了上来,一下跳进乌鸦的怀里,双腿紧紧夹着她的腰,“我说过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了嘛。”
“胡说,你刚才明明是在敷衍我。”
“哇!”
红衫摸着乌鸦的身体,上摸摸,下摸摸,上下都摸摸…… “你干什么?”
“太好了,”红衫:“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好端端活着的铁头鸦,太好了!”
“我跟你说过的,我有昏鸦,我能战胜他!”
“我知道,我知道,”红衫紧紧搂着她,“昏鸦……唉,不管是昏鸦,晨鸦,晚鸦,还是黄鸦,紫鸦,绿鸦,给我一只好不好……” “白痴,” 这时,血色鹦鹉飞到了红衫的肩膀上,说道: “危险还没有解除……不仅如此……啊——” 血色鹦鹉浑身颤抖起来, “我听到了,它的脚步越来越近!”
“你胡说什么?”
红衫转头看向血色鹦鹉,“刚才,那斗笠怪诞明明——” 话还未说完,天空忽在一瞬间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