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娘拼命回想当初的事,谢蕊彤已经按耐不住,撩起帘子的一角向外张望,惊呼道:“瞧瞧,那是戎族人?”
闻言,谢燕娘不由望向车窗外。果真,庆国两队威武的骑兵之后,跟着一连串衣衫褴褛的人。老老少少,双手都用绳子绑在一起,一大串的,就像绑着羊羔一样。谢蕊彤见状,冷哼道:“戎族人再厉害,还不是被俘虏了?摄政王大人厉害,这些戎族人到底敌不过。”
她瞅着,满脸感兴趣,又指着最前面道:“看那个人,手上戴着枷锁不说,脚上还拖着脚镣。”
雪卉也跟着看了一眼,惊呼道:“那枷锁比门板还厚,脚镣上拖着的铁球少说有好几十斤重,看来是戎族的大人物了。”
“大人物又如何,还不是沦为阶下囚了?”
谢蕊彤低声哼笑着,很快没了兴致,放下了帘子。谢燕娘趁机瞥了一眼,离得太远,只能看出最前面的男人身材高壮,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的,遮掩不住健壮的蜜色胸膛,布料上还沾满了干涸的猩红色,显然是鲜血。要生擒这个男人,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了防止他逃走,动用的脚镣十分沉重,骑兵围在身边,严密地封住了所有能逃出的死角。最让谢燕娘印象深刻的,是那男人面上轻松如常,丝毫没有成为俘虏的愁苦之色,脚上戴着这般沉重的脚镣,也是行走轻快。说是游街示众,倒不如是像在大街上惬意地闲逛着。谢燕娘本能地感觉到这男人的危险,她回想了片刻,当时自己因为不能出府而耿耿于怀,哪里有心思听谢蕊彤咋咋呼呼呢。既然绞尽脑汁想不起来,她总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去跟士兵说,戎族人可能会趁机作乱逃走。不说那些士兵会不会相信谢燕娘,之后戎族真是造反,她就真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谢燕娘究竟怎么知道戎族会造反,是不是跟戎族私底下有联系,会不会是戎族的奸细?无论哪一种猜测,都是掉脑袋的事。谢燕娘咬咬牙,光是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记得不多,唯独谢蕊彤提起过戎族作乱逃走的时候,惊着了不少骑兵的马匹,马匹四处奔走,才险些让众人回不去谢府。谢燕娘刚才看向窗外的大街上,不少人兴高采烈地在街边张望,其中还有孩童嬉笑的声音。若是惊了马,首先遭殃的就是这些无辜围观的平民。一般的富贵人家,都是矜持地坐在马车里,还能逃过一劫,那些坦然站在街上的,首先就是被马匹践踏过去的!不能再等了,谢燕娘不是什么大圣人,但是明知道会出意外,却是见死不救,她一辈子都会愧疚的!谢蕊彤忽然见身边的谢燕娘坐立不安了一会,忽然站起身便向前头走去,不由大吃一惊,伸手便抓住她道:“前面是马夫,你想做什么?”
谢初柔也是一脸奇怪,跟着劝道:“妹妹想要看前面的热闹,让雪卉给你撩起帘子的一角便是了,我们闺阁姑娘抛头露面却是不好。”
谢燕娘身形一顿,回头笑笑道:“两位姐姐,我从南方来,少见这高大的骏马,想去前头看看可以吗?”
谢蕊彤闻言,面露鄙夷,一匹马而已,臭烘烘的,有什么好看的?谢初柔狐疑地瞅着谢燕娘,好脾气地道:“妹妹想要看,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也得戴上面纱,别呆太久,别叫外人看见了。”
她只当谢燕娘是天真烂漫,在南方偏远的地方,听说拉车的都是驴子,要不就是牛车,哪家哪户都买不起骏马,没见过也是常事。接回谢府的时候虽说是马车,但是一路紧张,要跟从来没见过的谢老爷重逢,自然没旁的心思,哪里会想着看看骏马?如今难得出府,谢燕娘跳脱些也没什么不好。谢燕娘脆生生应了一声,接过雪卉递来的面纱,匆忙覆在面上,便钻出了马车。马夫听见了里面的对话,看见谢燕娘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位小姐竟然要看骏马,便面带惶恐地道:“小姐当心些,小心脚下。这匹是母马,最是温顺,小姐不用害怕。”
谢燕娘伸手摸了摸这匹灰色的母马,袖子里藏着从发髻上摘下来的簪子,心里暗道一声对不住了,趁着马夫不注意,她用宽袖遮掩,用尖锐的簪子前端狠狠刺入马屁股。母马吃痛,凄厉地嘶鸣一声,前蹄一跃,便像疯了一样往前冲。马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谢燕娘怎么惹着这匹从来温顺的老母马,只来得及抓紧缰绳,拼命挥舞着马鞭,试图让马匹停下来。谢燕娘一手车厢的一角,好稳住身影,一面对马夫娇喝道:“往左边,左边!”
马夫一听,扫了眼前头,右边是围观的百姓,左边是被锁上的戎族人。若是选择,自然是不能伤着自己人,他当机立断,抓着缰绳就用力让母马转移了方向,朝着左边冲了去。“马疯了,快跑——”旁边的百姓看见母马不要命地冲着他们过来,吓得尖叫连连,不停往后退开。后来发现马夫调转了马头往戎族的方向冲去,一个个这才松了口气。骑兵发现不对劲,想要来阻拦,已经来不及了。谢燕娘满头大汗,单手抱住车厢险些扶不住摔下去,眼看疯马离戎族人越来越近,狠劲过了之后,被马夫安抚,渐渐慢了下来,她的后背早就被冷汗湿透了。马夫拼命扯着缰绳,到底还是没能让疯马完全停下来,脸色都白了。疯马还差一点就要撞上戎族人,正在这惊险的一刻,前头那名高大的男子手脚的枷锁铁镣瞬间被震碎得四分五裂,同样震断的还有连着戎族人手上的粗绳子。庆国士兵立刻将戎族人包围,防止他们逃跑,那男子却不顾阻拦,冲了过来,双手格挡着马头,被带着退后几步,居然站稳了,这时候离戎族人也就一臂宽的距离。谢燕娘提起的心,这才彻底落了下来。幸好,并没有酿成大祸。这一放松,谢燕娘才发觉抱着马车的双臂早就颤抖不已,不知道是用力过度,还是害怕。她面露苦笑,这个办法还是太莽撞了。若非面前这个戎族男子用双手制住了疯马,只怕会酿成伤亡。马夫也彻底瘫软下来,擦着额头的冷汗,却被那男子扫过来的眼神而浑身僵住了,一动不敢动。谢燕娘离这男人更近,犹如利箭一样的视线落在身上,仿佛有种说不出的疼痛。男人因为刚才的动作,衣襟敞开,她能看见一道巨大的伤痕,从左胸一直蔓延到右边腰下,可见当初这一刀几乎要了这人的命。棕色的短发,不伦不类的,浑身带着一股不羁的野性,气势不凡。谢燕娘看着被庆国士兵团团围住的男人,再次被枷锁套上,他的面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双眼却依旧紧紧盯着自己,忽然开口问道:“孟铭祺,你呢?”
孟铭祺,名字吗?她闻言一愣,抿着唇没有回答。庆国跟戎族不同,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人的,尤其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孟铭祺也不在意,只挑了挑眉,临走前深深地瞥了谢燕娘一眼,嘴角一弯:“女人,我记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