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燕娘弄不明白阮景昕究竟想做什么,呆呆地跪在地上,仰头望向他。阮景昕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庞禹狄也没听明白,瞅着两人有点发愣,倒是康云章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催促道:“谢姑娘,还不快跟上?”
阮景昕的意思,分明也想要她活着。突然被天大的馅饼砸下来,谢燕娘觉得惊喜没有多少,惊吓倒是有的。忽然间的,摄政王怎么就改变主意了?而且只有一颗解药,他打算怎么救活两个人?谢燕娘一脸茫然地站起身,跟着进了屋,阮景昕站在浴桶边上等着她。“我有个办法,能让两人都活下来,却要让姑娘的名节受损,姑娘还愿意吗?”
只要能活下来,有什么不愿意的?谢燕娘毫不犹豫地点头了:“小命都要不保了,名节又不能当饭吃,如今紧要关头还要来做什么?”
她的回答似是让阮景昕满意了,嘴角难得勾起一丝浅笑来:“那么,只好得罪了,请姑娘脱下外衫进去。”
谢燕娘一愣,阮景昕已经动手脱掉衣裳,转眼间就余下长裤。玉瓶里剩下的那颗解药被扔进了浴桶的清水里,他率先踏了进去,背对着谢燕娘。她终于明白,摄政王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原来是让两人一起进浴桶里泡解药。这确实是个好方法,谁也不必牺牲,唯独牺牲的是谢燕娘的名节罢了。单独跟一个年轻男人泡在浴桶里,她的清白也毁了,在龙志宇之前做做戏也就算了,如今和阮景昕共浴,谢燕娘除了跟着他,还真是没有别的退路了。或许阮景昕要的,就是谢燕娘再没有退路!她咬咬牙,到底还是惜命,哆嗦着手脱掉外衫,穿着亵衣慢慢进了浴桶里。井水很凉,谢燕娘刚进去,浑身就忍不住颤抖。背后微微的暖意让她不自在,又有些胆怯。浴桶不大,原本一个人进去还有些松动,两个人便有些挤了。谢燕娘稍稍一动,后背就会碰到阮景昕,不由僵住身子,几乎要贴在前面的浴桶边上。衣裳很快被浸湿了,紧紧贴在身上,她低头能看见自己桃红的肚兜在又湿又薄的亵衣里若隐若现,忍不住双手交叉抱着自己的胳膊。屋内一直沉默,叫谢燕娘更不自在,身后的感觉更强烈,纠结了一会勉强开口问道:“大人,这要泡多久才凑效?”
“若是中毒不深,一刻钟便可。只是姑娘中毒已久,毒素兴许已经蔓延,还是泡久些为好。”
听着背后低沉的声音,谢燕娘脸颊发烫。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同在一个浴桶里泡着。谢燕娘对阮景昕的印象,还停留在一次典礼上。阮景昕玉冠玄衣,站在高塔之上,举手投足高贵优雅,睥睨众生的姿态让她印象深刻。如今他就背对着自己,让谢燕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想到庞禹狄曾说过,阮景昕被亲近的人背叛,按理说是不会将后背袒露给她才是。要不然他也不会说出叫谢燕娘让出解药的话,以至于连串的问题后,才勉为其难提出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阮景昕愿意留下她的性命,只怕是做出最大的让步了。若是谢燕娘曾遭人背叛,说什么也不愿意将后背袒露在别人跟前,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瞧瞧刘娘子就知道了,不懂武,却善毒,险些害惨了阮景昕和谢燕娘。她忍不住侧头偷偷一望,阮景昕闭上眼,似是在小憩。“谢姑娘,怎么了?”
冷不丁他猛地张开眼,对上谢燕娘的视线,叫她慌慌张张地低下头。“民女疑惑,大人为何愿意救我?”
这个疑问盘旋在脑海中,如果不问出来,谢燕娘觉得今晚她都要睡不着了。阮景昕唇角一弯,墨发被打湿,落在肩头,让他平日凌厉的气势都缓和了不少,反倒多了几分慵懒。“姑娘的预见已经应验,为我所用的话难道只是一句空言?”
“当然不是,”谢燕娘“预见”主持因为一个年轻女子而被误会,如今刘娘子出现,足见她并没有说谎:“只是预见实现了一半,大人便相信民女了?”
“一半,已经足够了。”
阮景昕撇开脸,避嫌着没再看她:“姑娘可知,这一半不知道有多少人拼着命都想求来的?”
谢燕娘对自己,还是太看轻了一些。闻言,她不由一怔,喃喃道:“大人太抬举民女了,这时有时无的预见,并没有大人想象得那么好。”
“好不好,那就要看知道预见之后要如何做了。谢姑娘只管将知道的说出来,怎么做,就是我的事了。”
阮景昕即使泡在浴桶里,脸上的银色面具始终没有摘下来。谢燕娘以前只觉得这张面具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摄政王让人靠近不得,如今阮景昕的语调依旧低沉冷淡,却能听出里面的鼓励和安慰之意。她只要回想那些“预见”,其它的事都有阮景昕一手包揽负责,自己肩上的担子仿佛减轻了不少,摄政王这座靠山果真找对了。谢燕娘心里却忍不住默念,即便阮景昕再强大,自己都不该生出依赖之心来。她浑身被泡得发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再这样下去,谢燕娘觉得自己没中毒,却怕是要泡出风寒来。“姑娘很冷?”
阮景昕顿了顿,又轻声道:“若是姑娘不介意,可以靠在我的后背上,总会暖和一些。”
谢燕娘想要拒绝,跟他一起泡在浴桶里已经足够尴尬,还得肌肤相贴,实在叫人难为情。只是在她打了几个喷嚏,又浑身哆嗦了两下,不得已妥协,慢吞吞向后挪了挪。阮景昕看着瘦削,肩膀却宽阔,谢燕娘贴着后背的温暖,暖意隔着薄薄的亵衣蔓延过来,叫她舒服地偷偷吁了口气。贴得紧了,她才感觉出一些凹凹凸凸来,不由有些诧异地回头瞥了一眼。这一看,谢燕娘险些吓着了。阮景昕白皙的后背上全是一道道的伤疤,深深浅浅的,看着像是旧伤,狰狞可怖。她忍不住猜想,难道摄政王的脸颊也跟后背一样布满了伤痕,所以才会一直戴着面具,不能用真面目示人吗?“抱歉,吓着姑娘了?”
谢燕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有些惊讶。”
到底是什么人,让阮景昕受了如此多的伤?似是看出她的疑惑,阮景昕低声答道:“这是六年前的旧伤了,当时受戎族人伏击,几乎全军覆没,我被将军所托去求救,半路遇上戎族士兵,双拳难敌众手,最后仍是被俘虏。幸好半路使计逃了出来,却摔下了山谷。”
他说得轻描淡写,谢燕娘却能想象中其中的凶险。被俘虏后受到怎么样的苛待,看着阮景昕背后的伤痕可想而知,那些人下了毒手。都说摄政王是百战百胜的战神,看着风光,背后的心酸和危险却是常人不能想象得到的。见谢燕娘沉默,阮景昕难得自嘲一笑:“姑娘听说后,是不是对庆国的战神很失望。”
毕竟他这个战神不但吃了败仗,全军覆没不说,还险些丢了性命。阮景昕并没有对这次败仗耿耿于怀,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山谷里有了奇遇。他还是感激这次败仗得来的教训,说是因祸得福也不为过。只是庆国对此讳莫如深,就连先帝也对外封了口。因为当时的庆国需要一个战神,阮景昕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就连康云章和庞禹狄也只是隐约猜出来,并没有听他亲口说过这件事。唯独今天,可能月色太明亮,也或许身后的谢燕娘毫不犹豫地将解药交到他手里,让阮景昕微微有些动容,鬼使神差地提起了这件事。他也很想知道,谢燕娘这个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子,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她果真没有让阮景昕失望,闷声答道:“大人不过是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若真的是百战百胜,民女都要怀疑大人是不是戎族人肚子里的虫子了。”
要不然,如何知道对方所有的举动,再一一击破?“肚子里的虫子吗?这说话倒是有趣。”
阮景昕许久没有这般放松的时候了,后背的柔软和暖意,依旧让他紧绷,却也渐渐缓和下来。谢燕娘身上或许还藏着许多秘密,但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一眼就能看出心里在想什么。或许如此,碧儿才会喜欢亲近她。浴桶里的清水渐渐染上紫黑色,谢燕娘感觉身上舒服了不少,胸口不再刺痛,呼吸也不至于难受。估摸着时辰应该差不多了,阮景昕道:“我先起来,姑娘稍候。”
身后一阵“哗啦”的水声,谢燕娘听得面红耳赤,闭上眼不敢看。“好了,”阮景昕声音从屏风里响起,显然是避开了,免得谢燕娘起身时尴尬。她扶着浴桶慢慢站起来,皮肤泡得皱巴巴的,手脚已经冻僵了。费了不少功夫,谢燕娘才爬出浴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直到门口也没停下,眼看着就要撞开门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