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碗茶,等不烫嘴了才好送上来。一串又一串的要求,听得琴笙有些头晕。自从二姑娘从温泉庄子回来后,似乎架子大了许多?就连喜欢附庸风雅的谢老爷,也没听说特意去买毛尖,更别提是新茶,老早就被贵人们下定了,如今市面上只余下些许,好几十两银子才买到那么一二两茶叶。琴笙为难道:“姨娘这里只有碧螺春,还是上回老爷赏的。”
紫曦叹了口气,自家姑娘从庄子回来后,确实变了许多。也有可能,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谢初柔。“姑娘只怕没心思喝茶,你跟我在外头等一等罢了,让小丫头去泡一壶碧螺春先送进去。”
琴笙想到这几天姨娘寝食难安,即便不愿见谢初柔,到底心里还是记挂着的。果然姑娘一回来,姨娘还是心软让她进去了。只是小丫头刚把碧螺春送进去,没多久屋内就传来摔破的声音。琴笙吓了一跳,赶紧甩开紫曦就跑了进去。张姨娘满脸愠色,看向谢初柔的眼神全是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能……难道你就没想过后果?”
谢初柔抿着唇,蹙着眉,与张姨娘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是十分不耐烦的表情:“姨娘当初不也是这样,怎么如今倒是责备我了?”
闻言,张姨娘面色苍白,浑身颤抖着,摇摇欲坠。琴笙连忙上前扶着她,又伸手抚着张姨娘的后背,好叫她缓过气来。“好,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张姨娘怒极反笑,摆摆手道:“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以后也别来我这里了。虽说你是从我的肚皮里跑出来的,不过如今看来,你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要我这个姨娘了。”
她疲惫地摆摆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只觉得万念俱灰。谢初柔听得心里不痛快,再怎么不喜张姨娘说的话,她从来都当张姨娘是自己的母亲。谢夫人算什么,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也就张姨娘会事事帮着她。谢初柔明白自己还嫩,少不得要张姨娘提点,当下缓和了口气,垂下眼帘道:“这事是我做得焦急,可是机会难得,实在不想错过了。姨娘也别说气话,除了你,又有谁是真心待我的呢?”
张姨娘心口一堵,明知道谢府里她是最关心谢初柔的人,到头来,第一个戳她心窝子的,也是谢初柔。瞧这话说的,像是情真意切,说到底不过是谢初柔担心少了一番助力罢了。她有些心凉,却也更清楚这个女儿到底已经走上歪路了。或许自己太笃定能把握好谢初柔的性子,谁知到头来,张姨娘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让谢初柔韬光隐晦,不管谢蕊彤做什么,都必须忍着,让着。一次两次就罢了,三次四次,甚至三年四年,就这样一忍就是十多年。就算是神佛,恐怕也是难以忍受的。如今谢初柔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翻身,能把谢蕊彤踩在脚下,哪里会错过?谢初柔见张姨娘面色惨白,心里也有些不忍,低低地道:“姨娘,女儿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如今生米煮成熟饭,姨娘不帮我,又有谁会帮我呢?”
张姨娘面上一惊,扫向一旁的琴笙和紫曦。琴笙恍然,立刻带着紫曦退到了门外,谨慎地把风。张姨娘这才看着谢初柔,缓缓开口:“柔儿这次……还真是太大胆了,殊不知太容易得到的,男人都不会太珍惜?”
她当初是别无他法,若是不舍身攀上谢老爷,自己就得被舅母送去给一个老员外当小的。都是小的,张姨娘宁愿选谢老爷。财大气粗不说,相貌也是顶好的。相比之下,老员外年纪比谢老爷大了一轮不说,还有一个瘸脚的儿子。听说以前的夫人,就是被这个瘸脚的儿子生生折磨死的,员外也不理会。张姨娘不想死,所以只得用了下下策,叫谢老爷主动娶了她为妾。她当年是不得已为之,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走上这一步。张姨娘轻轻叹息,事已至此,再多训斥又如何,谢初柔根本听不进去。倒不如哄着她,不要让谢初柔一错再错。“这事大姑娘也知道了?”
谢初柔摇头:“大姐那一晚喝醉了,只知道后来我和王爷亲近了许多,一路上对我诸多挑剔迁怒。”
张姨娘松了口气,谢蕊彤不知情还好,若是知道了,少不得一团乱。“王爷可曾许诺了什么给柔儿?”
谢初柔咬着下唇,轻轻摇头。正因为龙志宇什么都没说,她才六神无主,只能到张姨娘这里讨主意。张姨娘心里凉了半截,要是男人,三妻四妾也就罢了,偏偏这人是十五王爷,什么绝色没见过?对谢初柔一时贪欢,若是有些喜欢,在床笫之上甜言蜜语,胡乱许诺也不是没有。这个男人却在浓情蜜意中都不屑于许诺,更别提是床笫之外清醒的时候了。谢初柔却是看出了张姨娘的惆怅,低低道:“女儿何曾不知道,这一步奇险,只是若能险中取胜,以后泼天的富贵便是跑不掉的了。”
张姨娘却没她想得那么美好,谢初柔尚未进门,就已经率先破了身,这在平常人家已经是大忌,更别提是皇亲贵胄了。偏偏谢初柔满脸期待地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轻声道:“若是我能得了一男半女,要进王府并非难事。”
张姨娘只觉得悲哀,女儿到底年少,也不知道被谁怂恿了,给富贵迷花了眼。于是上赶着的买卖,对方只会不屑一顾。买卖是如此,更别说是男女之事了。无论十五王爷如何想的,谢初柔就算勉强进了王府,身份也好不到哪里去,指不定连个侍妾都捞不着。既然谢初柔下定了决心要跟着十五王爷,张姨娘也就不再劝阻了。女儿素来倔强,十头牛都拽不回来,倒不如帮帮她,免得走了歪路。“我的儿,子嗣对皇家人来说,最注重的是血脉。与其念着这个,倒不如让王爷高兴。”
龙志宇心情好了,自然也会抬举谢初柔。闻言,谢初柔柳眉一蹙,也明白张姨娘说得是实话。谢府里,真心替她着想的,也就只有这个亲娘了。虽然张姨娘有些做法,谢初柔并不十分赞同,如今听听也无妨。她挽着张姨娘的手臂,柔声道:“姨娘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张姨娘拍了拍谢初柔的手背,凑到她的耳边低声嘀咕了起来。谢燕娘揉着眼,谢蕊彤回来后,在青莲园大发雷霆,闹腾了几个晚上,叫住在隔壁的自己也不能睡踏实。只是刚起来梳洗打扮,就见雪雁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姑娘,一个面生的丫鬟刚送来一封信笺。”
雪菱皱眉:“别什么东西都拿到姑娘跟前来,要是有人故意使坏该如何是好?”
她率先接过信笺,仔细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来。不过自己拿着东西,也没感觉到什么不适,信笺应该没被人动手脚。谢燕娘奇怪谁会给自己送信,还是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转念一想,莫非是摄政王?这不无可能,毕竟阮景昕政务繁多,总不能次次都亲自来,派人送信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她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普济寺,速来’字迹娟秀,甚至有些熟悉,显然是女子的字迹。尤其看见落款的时候,她不由瞪大眼。‘紫’柳紫芙!谢燕娘对柳紫芙的印象不深,以前在小镇住的时候,没有钱买纸笔,她们只能在沙盘里写写画画。对柳紫芙的字迹,她也记不清了,唯独记得柳紫芙最喜欢在落款写上一个“紫”字。因为柳紫芙动笔的次数太少,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谢燕娘皱了皱眉,难不成柳紫芙来投奔她了?从小镇赶过来,少说要大半个月,谢夫人让汪嬷嬷给的银钱没多少,只能勉强支撑到京城来。若是刚来没多久,确实身上没有盘缠,甚至连谢府的大门都进不了。谢燕娘捏着信笺,越想越是不放心。看来,她很有必要出去一趟。不亲眼看看,自己到底不能安心。柳紫芙再是身份见不得人,说到底还是她的生母,如何能不闻不问?打定主意,谢燕娘便低声吩咐下去。这一趟,她必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