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时候,黎冲的痛呼声叫周围的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大夫一个个摇头,族长也急得头发都白了,却也无济于事,只能把黎冲绑在榻上,免得他伤了自己。庞禹狄赶到小镇的时候,听见那些邻里议论纷纷,有说宅子多年没住人,里面可能关着一个疯子,也有说是不是主人家抓回了逃奴,这是在亲自教训着。他不由乐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黎家族长再想隐瞒身份,在这个小镇苟且偷生,也得看镇上的百姓乐不乐意。庞禹狄只是在镇上唯一的酒馆买下足足十斤烧刀子,这么大笔生意在掌柜看来是极为少见的,更何况他还另外买了十斤牛肉带走。他满脸醉意,跟掌柜透露了几句:“别看那宅子半旧不新的,里面布置得却非同一般,我也是沾了别人的光,这才进去瞧了瞧。”
庞禹狄脸上戴着付大夫做的面具,是个满脸胡须的清秀汉子,看着像是读书人,又几分见识,掌柜看他财大气粗,就猜度宅子里的也是富贵人家。连他都说是沾了光才能进去,这得是多大的贵人啊。掌柜心思活络,小镇上消息灵通,不到半天所有人都知道巷尾的老旧宅子里可住着富可敌国的大贵人。有小贩便想着上门招揽生意,有嫉妒的便想去分一杯羹。黎家族长原本想着此处一点都不起眼,能躲避摄政王的眼线,又能安安静静地躲着,倒是个适合的好地方。谁知道安稳的生活才没过一天,就变得翻天覆地。每天不断有小贩过来敲门,把东西吹得天花乱坠,赶都赶不完。家里时不时会少些值钱的摆设,他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对方越发肆无忌惮,几乎要把整个寨子搬空,这才慌了起来。这些明面上的东西,在黎家族长看来不过稍微充门面,也没怎么放在眼内。只是他养尊处优惯了,这些勉强上得了台面的小东西在外头却是能卖一大笔钱,足够平常人好好的过上一整年了。加上他又不吱声,宵小更加放肆,把宅子里的东西远远一卖,搜罗的银钱叫众人笑不拢嘴。既然随意摆在外头的都这么值钱了,那么藏在隐秘处的东西岂不是价值连城。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原本只想着偷点东西来卖几个钱来花花。如今手上的银钱足足能不干活,好好挥霍几年,却又觉得钱多又不咬手,再多些也无妨。黎家族长只得花钱请来护院,暗叹把那些私卫都撵走,实在不是明智之策。谁知道请的护院却被宵小贿赂了,里应外合,族长被刀子架在脖子上,只能把钱财奉上。护院早就摸清的宅子里到底有多少钱财,硬是活生生让族长割肉般把值钱地奉上,这才放过了他。族长顿时身无分文,连大夫都请不起,又担心那些宵小又卷土重来,这回他真拿不出值钱的东西来了,只得带着黎冲匆匆离开了镇子,再也不敢停留。好在院子里的马车,宵小们没看上,他们两人这才一路顺利地逃了出来。庞禹狄一路换着人皮面具给两人使绊子,硬是叫族长只能带着黎冲离开了庆国,这才把霉运甩掉了。不过这时候,两人身无分文不说,老的老,病的病,手不能抬肩不能挑,无奈之下,黎冲也只能跟着族长乞讨了好几回,这才勉强跟二伯和三伯汇合。二伯和三伯早早赶来,占了一席之位。原本在这个荒芜的地方堪称老大,谁知道族长来了,估计得让贤,心里不痛快就算了。两人还穿着破破烂烂,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带着,不由心下鄙夷。二伯和三伯也是狡兔三窟,把银钱藏在了几处,来的时候也带着些,不至于过得太惨。反观族长和黎冲,来到后吃的用的住的都是两人的,还过得理所当然。黎冲不发病的时候还扯高气扬,支使着寨子里唯二的小厮,还一味抱怨,觉得二伯和三伯慢待了自己。没过几天,二伯和三伯就忍受不了,把两人关在了柴房。等十天后,他们才把人想起来了,叫小厮去柴房看看。谁知道小厮打开门,彻底吓傻了。黎冲满身是血,族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不说,手脚上少了好几块肉,一看就是用牙硬生生咬下来的!他们被黎冲使唤狠了,便想着教训教训,也没送吃的来,谁知道黎冲如此心狠,连自己的亲爷爷也能吃下去?二伯和三伯是怕了,这个侄儿是彻底疯了,连最疼爱他的族长都下得了手,更别提是他们了。索性把黎冲赶得远远的,给了一笔盘缠,算是仁义已尽了。黎冲又痛又饿,等醒来的时候,族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自己嘴里还含着不少肉块,几乎要崩溃。余下的亲人又把他赶出来,黎冲浑浑噩噩地往外走。等回过神来,已经被一群强壮的男子包围起来。他们如看猎物一般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叫黎冲不寒而栗。看着这些人背后巨大的纹身,他顿时傻眼了。自己居然不知不觉来到了戎族人居住的地方,分明是自投罗网!庞禹狄听说黎冲被戎族人带走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飞鸽传说去复命。康云章收到信笺,眼神赞许,庞禹狄这回做得不错。黎冲落在戎族人手里,即便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最大的隐患除掉了,康云章的唇边却没了笑意,忧心忡忡地看向内院。当天阮景昕赶回来,却被付大夫告知,王妃难产了。谢燕娘腹中的两个孩子,小的很快便生出来了,是个小子。只是另一个却是个头太大,恰逢谢燕娘的骨盆太小,活生生卡住了。付大夫也是无可奈何,谢燕娘身下却开始血流如注。再拖下去,只怕要一尸两命。不得已,付大夫便向摄政王咬牙提议道:“为今之计,便是剖腹把孩子拿出来。”
阮景昕犹豫不决,剖腹谁也没试过,连付大夫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若是一个失手,恐怕孩子没了,谢燕娘也要受不住的。谢燕娘被付大夫的银针维持着清醒,对阮景昕虚弱地点头道:“让大夫试试,总不能让孩子有事。”
“我更不想失去你,”阮景昕在门外,一手蒙住双眼,只举得眸里涩涩的。“不会的,我信得过付大夫。”
谢燕娘越发虚弱了,深知再拖下去,只怕孩子还没出来,她就要撑不住了。付大夫肩头的胆子感觉更重了,没想到摄政王还犹豫,王妃却对他如此有信心。阮景昕见谢燕娘这般坚决,到底还是点头了。这才应下,康云章便急急过来,眼底放着光:“大人,鬼医来了。”
“快请进来,”阮景昕也是目光一亮,有鬼医在,谢燕娘和孩子都平安的希望就更大了!鬼医依旧穿着一身黑色的披风,兜帽把脸面遮得严严实实。他缓步走来,始终没掀开兜帽,对阮景昕抱拳行礼:“我测算到王妃有一劫,便匆匆赶来,幸好还不算太晚。”
“有劳先生了,只是事情紧急,也不能给先生接风洗尘。”
阮景昕抱拳还礼,示意底下人准备热汤给鬼医沐浴。鬼医也不多说,直接拿出两个瓷瓶。“红色的药丸让王妃吞下,黑色的含住。”
说完,他便跟着小厮去沐浴换衣。付大夫接过药丸,在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他迟疑片刻,到底还是对阮景昕实话实说道:“这里面是罕见的剧毒凌罗花,花根为药,从未见过有人用花瓣。另外一颗里面,若是属下没记错,却是有曼陀罗。”
曼陀罗也是毒花,庞禹狄听着便心惊胆战。若非付大夫先闻一闻,直接让王妃服下,会有什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庞禹狄皱起眉头,鬼医不是没轻没重的人,为何用这般可怕的毒物让王妃服用?这跟直接毒死王妃有什么区别,真的是为了救人吗?别说是他,就连付大夫也犹豫了。深知鬼医用药是出神入化,尤其善毒,或许毒花与其他药物混在一起真有奇效。但是王妃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世子,要是一时错手,便是一尸两命!顿时,连果断的付大夫也不由开始踌躇不定。阮景昕盯着瓷瓶,挥手道:“不必多言,按照鬼医的吩咐给王妃服用。”
“还请王爷三思而后行,属下实在担心以王妃如今虚弱的身子骨,或许承受不住此药的霸道。”
付大夫忧心忡忡,却听阮景昕问道。“本王信得过鬼医,他千里迢迢赶来,不会是专门毒害王妃的。”
“好,”鬼医沐浴后,换了一身月白的袍子,脱掉了兜帽,露出被烧毁了半边的脸,犹如鬼魅,十分吓人。庞禹狄见怪死人,也对他脸上连绵不绝没入衣襟的烧伤甚为诧异。付大夫眯起眼,盯着鬼医,似乎等着后者的解释。鬼医却是笑了:“再耽搁下去,我就不能保证是否救得了王妃。”
雪菱接过瓷瓶,在阮景昕的目光下咬咬牙,立刻进去把药给谢燕娘服下,忐忑不安地守在榻前。鬼医见这小丫鬟果断得很,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摄政王不说,看来那位王妃也是敢作敢当的人,连身边的丫鬟也学了几分风骨,心底颇为欣赏。他摸了摸凹凸不平的下巴,正色道:“红色药丸是有缩骨之效,却只有半息,需瞅准时机让孩子出来。黑色的药丸是给王妃添力气,免得时候到了,她却没能把世子生下来,便是功亏一篑了。”
付大夫不曾想药丸居然是此等功效,不由惊叹连连:“妙,真是妙绝!”
既不用剖腹,免得王妃失血过多,又能让世子平安出生!他原本对剖腹生子只得五成的把握,如今缩骨药丸可提高到八成甚至更高。只要掌握好时机,便能保全王妃母子皆平安!付大夫不由愧疚,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已经是数一数二了,果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鬼医这一手简直是鬼斧神工,让人不得不佩服!阮景昕看出这位忠心耿耿的属下露出的惭愧神色,拍着付大夫的肩膀道:“若非有付卿在,王妃只怕熬不到鬼医来了。”
鬼医也是点头赞同道:“前面处理得不错,要不然即便我快马加鞭也是要赶不及的。”
付大夫也没那么多悲秋伤春的思绪,甩甩头便过去了,直接谈起了正事:“该如何拿捏住这个时机,还请鬼医直言。”
毕竟他和鬼医无论是谁都不适合这个时候进去,即便年纪大了,依旧是男子,王妃哪是他们能看的?如此,要掌握时机怕是不容易了。鬼医早就想好了,转向阮景昕道:“让摄政王进去,他是武人,比里面的丫鬟婆子更清楚什么时候是最适合的。”
他直接把王妃和世子的性命都压在阮景昕的肩头,后者顿时觉得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阮景昕二话不说就站起身,对鬼医点头道:“本王这就进去,若有任何事,自会传音给鬼医,还请鬼医定夺。”
“好说,”鬼医点点头,便坐在了偏厅静候佳音。伺候的小厮兢兢战战的不敢接近,毕竟他这张脸实在太可怕了。雪雁年纪小,原本还在门外守着,后来被嬷嬷赶出来了,如今正闲着。雪菱知道公主府的丫鬟都是亲卫,一向是不会见外男的,便让年纪小的雪雁去两人跟前伺候着。雪雁对着鬼医那张可怖的脸有几分惊讶,很快便释然了,稳稳端着茶点过来,放在两人的手边。鬼医眯起眼,对这么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欣赏:“你是在谁身边伺候的?”
“回先生,奴婢是王妃的陪嫁丫鬟。”
雪雁脆生生地说着,又道:“刚才接过药瓶的是我姐姐,也是王妃跟前伺候的。”
鬼医点点头,对谢燕娘又高看了几分。雪雁见他问完话,静悄悄地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仿佛尽心伺候着,却不多问隔壁关于王妃的事。鬼医难得看见不害怕自己的小丫鬟,不由逗弄她道:“你怎么不问王妃能不能救下,也不担心小世子吗?”
雪雁抬头答道:“姐姐说,先生是庆国最厉害的大夫,既然先生进了府,脸上还带着笑容,看着如此胸有成竹,王妃自然是有救了。奴婢只要安心候着好消息,尽心伺候长途跋涉而来的先生便好。”
不止鬼医,连付大夫听了也不住地点头。如此伶俐,不愧是王妃的身边人。鬼医听着雪雁的话,心下隐隐有了决定。另一厢摄政王进了隔间,嬷嬷想拦都拦不住。按理说女人生子,血腥味太重,一般男子都不好近身。不过公主府上都是嘴严的人,不会胡乱嚼舌根,更不会随意传出去。加上王妃如今的情况危急,更不必再拘束所谓的规矩,嬷嬷便退在一边,仔仔细细盯着谢燕娘的情况。阮景昕一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叫他皱起眉头。谢燕娘咽下药丸后,从原本的昏沉中渐渐醒转,看见他还露出虚弱的笑容来。阮景昕谁能收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别怕,鬼医来了,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出生的。”
“嗯,没想到瘦弱的孩子反而是大哥,这个结实健壮的却是弟弟。”
谢燕娘还想着有强壮的哥哥能保护瘦弱的弟弟,如今却反过来了,心里有些惋惜。阮景昕却笑笑道:“我的孩子,强壮不止是身体,还有一颗心。”
“夫君说得极是,”谢燕娘说完,额上布满冷汗,忽然一声痛呼,脸色又开始惨白起来:“好痛,孩子又急着出来了。”
阮景昕见她这般痛苦,恨不得代替谢燕娘受着。紧紧握住她的柔荑,一边用手帕擦去她额角的汗珠,轻声道:“孩子这般顽皮,以后又是个皮猴,等他出来少不得要揍一顿。”
“哪有这般严厉的父亲,孩子急着出来,不也想让我少受点罪?”
谢燕娘说着,又是一痛,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幸好阮景昕用力握住她的手,小小的疼痛愣是让谢燕娘从昏暗中再次醒转过来,只是汗如雨下,浑身都被打湿了。阮景昕微微蹙眉,深知即便有鬼医的药丸撑着,谢燕娘已经虚弱得快要撑不住了。他的大掌覆上谢燕娘的小腹,感觉到里面的蠕动。再慢慢往下,摸了摸她的骨盆,只感觉掌下的异动,阮景昕便明白时机到了:“来,用力,一口气把这个皮猴生下来。”
谢燕娘深吸一口气,听着耳边沉稳的声音,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她一次又一次地用力,不管如何也绝不能让孩子有事!自己怀胎十月,盼了这么久,无论怎样都要让孩子平安落地。“秋娘,坚持住——”阮景昕眼看孩子的头出来了,嬷嬷抱着孩子,顿时喜极而泣。他这才松口气,只是掌心里的柔荑软软的,谢燕娘早就听到嬷嬷惊喜的声音后便彻底晕死过去。阮景昕揪心地把她圈在怀里,看着谢燕娘惨白的脸色,只觉得害怕。要是鬼医再来迟一会,他就将永远失去谢燕娘了。低下头,阮景昕的额头贴着她的脸颊,感受着谢燕娘的体温,几乎要停住的心跳这才渐渐平复下来。嬷嬷麻利地把两个孩子清洗干净,用襁褓包好,一并抱了过来:“恭喜摄政王,是一对孪生兄弟。”
阮景昕看着弱小柔软的两个孩子,没有伸手去接。先出生的孩子十分瘦弱,细小的胳膊只有两个指头粗。后出生的孩子虽然壮实,却在娘胎里憋得久了,脸色有些青紫。他皱了皱眉,吩咐嬷嬷道:“把孩子抱去偏厅,让大夫仔细瞧瞧。再派人知会长公主和驸马,孩子劳烦两人看顾一二了。”
不等谢燕娘醒来,阮景昕是一刻都不敢从这里离开。嬷嬷心疼自家郡主,见摄政王毫不介意地坐在榻前,仿佛满屋的血腥味都没放在心上,便低声应下,吩咐雪菱把被褥换上新的,清扫房间,让两人更舒适一些。阮景昕轻轻抱起谢燕娘,感觉她比之前要轻上许多,不由心疼极了。反正一口气有了两个孩子,除非他们太愚笨了,烂泥不上壁,他都不打算再让谢燕娘生孩子了。不过一次,险些让他失去了谢燕娘,在屋外等得心慌意乱,心疼得几乎要窒息的情形自己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放下帐子,让付大夫用丝线把脉后,他摸着胡子点头道:“鬼医用药出神入化,实在叫老夫佩服。王妃的身子骨虚弱了些,却没有伤了底子,稍微调理一番,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阮景昕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谢燕娘没事就好,他不由自主把怀里人搂紧了一些。鬼医也在付大夫身边,却没有握上丝线,药丸的效果如何,他心里有数,端着茶盏低头抿了一口:“王妃并无大碍,只是她生下的一对孪生兄弟。长子在胎中稍作调养,可惜底子太弱,若是不彻底根治,以后就是个药罐子,离不开汤药,寿数也会有影响。二子身体健壮,虽然出生的时候艰难了一些,底子却足够好,满月后自然能调养停当。”
他顿了顿,瞥了眼摄政王,嘴角一勾:“庆国自古以来都有孪生兄弟要分开养育的习俗,摄政王打算如何?”
付大夫却不太认同这种习俗,却不得不说,平常人家也曾因为孪生兄弟而闹得不可开交,更别提是摄政王这样显赫的人家了。加上谢燕娘是长公主的女儿,庆国的郡主,以后谁来继承摄政王的爵位,另外一个必然不会甘心。留下一个,另外的兄弟送走,也是无奈之举,为的就是不让家里为此四分五裂。阮景昕早就有了决定,他轻柔地把谢燕娘放下,吩咐雪菱小心伺候着,便起身离开隔间,示意鬼医一道去了书房。付大夫想了想,还是留在了偏厅,免得雪菱一个小姑娘应付不来。康云章紧跟其后,庞禹狄便留在门外盯梢。关上门,阮景昕果断地道:“两个孩子,我都会留下。至于谁来继承摄政王,等我过世,这世间便没有摄政王。”
闻言,鬼医似乎早有所感,脸色并没有任何惊异。康云章一听,却是惊疑不定。没有摄政王,阮景昕是打算让子孙不袭爵吗?他皱起眉头,坦言道:“大人,此举不妥。”
康云章指了指天上,摇头道:“那一位到底不是我们的人,以后若没有摄政王,恐会生变。”
阮景昕抚掌一笑:“本王是先帝留下的血脉,即便不登基为王,本王的子孙为何不能继位?”
听罢,康云章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让世子继位?”
他的眉头并没有松开,离世子长大,足足有十几年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内,谁能知晓那个坐在皇位上的替身不会生出别的心思?三五年还能压制,但是往后呢?鬼医得到了他预料之中的答案,悄然退了出去。阮景昕在公主府上早就摘下了几年不曾离身的面具,剑眉星眸,身上的霸气浑然天成。在康云章的眼里,也只有摄政王才有资格登顶。如今被一个跳梁小丑占着那个位置,始终心有不甘。若是趁机把那人拽下来,让摄政王上去,实在是皆大欢喜。康云章猛地跪下,恳求道:“世事难料,大人如今有了继承人,为何不奋力一搏?”
“本王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感觉,也不欢喜。云章该明白,坐上皇椅之后,人心也是会变的。本王答应过王妃,不想变,也不愿意变。如今这样挺好的,只是要让儿孙受累了。”
阮景昕不打算把皇位拱手让给外人,即使他不想要,也不是外人能肖想的。“你想岔了,既然皇位上能有一个替身,那就会有千千万万的替身。跳梁小丑,世间多得是,随手拈来。”
康云章恍然,一个人在无上的位子呆久了,确实会变,倒不如时时替换掉。“那么大人打算选哪一位世子来继位?”
庆国未来的皇帝,到底会是长子,还是二子?“不急,本王有足够的时间慢慢考虑。”
该说的说完了,阮景昕又看向他道:“你在本王身边,倒是屈才了。论武功,你与阿狄不相上下,但是论智谋,他是远远不如你。如今戎族已平,周围的小国不足为惧,再也不必上战场,你再留在府里,倒是浪费了,正是你该上朝为庆国尽力的时候了。”
康云章摇头:“属下不觉得屈才,若非大人赏识提拔,属下早就死得无声无息,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
“你很不必妄自菲薄,即便我没提拔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站到这个位子来的。”
阮景昕摇摇头,早就决心已下:“朝廷里没有本王真正的心腹,有云章在,我也能更放心。等有朝一日新皇登基,有熟悉朝廷的你从旁协助,本王就更安心了。”
康云章听得心里一股热流淌过,摄政王是真心替他着想。论武艺,一比一的话,他其实不如庞禹狄来得有天分,反倒是在领军方面有几分睿智。如今战事已定,朝廷便是另一处沙场,需要自己去攻克摆平。摄政王今天的肺腑之言,显然是相信他的忠心,有朝一日把新皇交到自己的手里,由康云章将新皇推到最高峰。光是想想,便是何等光荣之事。康云章匍匐在地,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摄政王的建议:“属下绝不会让大人失望,愿为新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本王等着你成为新皇的左膀右臂!”
阮景昕亲手扶起他,又道:“希望云章记住今天所说的话,高位之上,不忘初心!”
“是,大人。”
康云章右手的拳头放在左胸上,郑重许诺:“属下永远记得,自己是黎家军的一员,绝不会丢了黎家军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