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陆曼妮在餐厅吃早餐。桌上的手机微微一震,界面弹出了顾辰泽的微信提示。【我去出差,下周回来。】陆曼妮喝了口牛奶,手指在手机上飞快的敲了起来。【你已经走了?】【嗯,空姐已经在演示安全逃生了。】陆曼妮又看了眼时间8:30,机场到家里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这么说顾辰泽至少在凌晨五点就醒来了。撇撇嘴,有些小失落。【空姐漂亮吗?】【和你比的话,绝对漂亮。】陆曼妮抱着手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连给他发过去好几个中指和大便的表情。【这次去哪?】【京都。车钥匙在卧室床头柜上,这几天上班你可以开着。】【哦。一路顺风。】陆曼妮叹了口气,将手机丢在一旁。别人的婚礼大钻戒、海外蜜月、幸福的二人世界。可他们呢?结婚一个月,怄气就怄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和好了,结果人家又忙着出差……她的存在感到底是多低啊……顾辰泽看着毫无诚意的四个字,在空姐艾晴炙热的注视下沉默着关了机。‘一路顺风’,心底有些失落,自己是在期待什么?漫长的飞行中,顾辰泽开电脑看着项目资料。身旁的余思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格外专注。空姐开始派送酒水饮品,走到顾辰泽身边时,艾晴声音温柔甜美:“顾先生,还是喝同款的红酒吗?”
顾辰泽扫了眼空姐发现与她并不相识,淡淡说了句:“给我一杯开水就好。”
余思承噙着笑,眼中充满挑逗:“麻烦给我一杯,顾先生那款红酒。”
“好的。”
见顾辰泽兴致冷淡,艾晴保持微笑先给顾辰泽到了杯开水,随后才不慌不忙的拿出红酒杯给余思承倒好。“顾先生,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吗?”
顾辰泽专注的看着电脑:“不用。”
目送艾晴离开,余思承品了口酒,调侃道:“这空姐,三步一回头,走的那叫一个恋恋不舍啊。”
“那你呢,又成了谁的猎物了?”
顾辰泽向后倚着,漆黑的双眸凝视着他,像是已经洞察了一切。余思承睫毛一颤,别过脸:“小爷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会成了别人的猎物!”
“又或者说,是谁让你洁身自好了?”
顾辰泽拿起水杯喝了口,再次睨着他。余思承牵牵嘴角,有些不耐烦的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个,我好像喜欢上你老婆的闺蜜了。”
“以后叫‘嫂子’。”
顾辰泽淡淡一笑,将杯子放在桌上:“不过,总算是有个人样了。”
余思承听了不服气,瞪着他问道:“怎么说话呢,那我以前是什么?”
“禽兽。”
“……”余思承一脸吃瘪,重新拿起酒杯,仰头一口干掉。其实顾辰泽的话没说错,他这些年禽兽事没少干,感情上过眼云烟,走的全是肾。艾晴没想到自己这么幸运,同事父亲突发心脏病,她被临时委派来代班。当顾辰泽棱角分明的面容毫无阻碍地闯进了她的视线时,她的身体里荡漾着磅礴的海浪声,遥远而庄严地喧闹着。顾辰泽这三个字占据了她的高中时代。那时候,她和顾辰泽同级不同班,但他和安以宁的故事在高中沸沸扬扬,他为了她奋发图强,为她动手打人,为她在学校庆典上念诗……后来高考假期那场两条人命的车祸闹得海市人尽皆知。艾晴的父亲是当年的办案人员,清楚的知道车祸时开车人是安以宁,警方到场时安以宁已经逃逸,而顾辰泽却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罪责。现在,他就坐在她的不远处。这个有着斯文气质不动声色的男人,冷静沉着。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和地位闪着金属般的光泽。她看得出来,感觉得到,虽然这个男人自觉地跟人保持着相定距离,但那些统统都是一种假象。“余先生,还需要吗?”
她拿着红酒再次走了过去。余思承瞥了眼,继续看资料的顾辰泽,将杯子越过他的头顶递了过去。飞机遇到气流颠簸,艾晴一时没站稳,踉跄时,不小心将少量红酒洒到了顾辰泽的肩上。余思承挑着眉,眉眼之间噙着不明的笑意看着顾辰泽身上的那摊红酒渍。顾辰泽接过手帕,将肩膀和胸口的红酒擦拭干净,气定神闲的扫了眼打圆场的余思承。“你这么闲,不如帮我投诉她。”
话落,艾晴惊慌失色的看着余思承:“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余思承怔了一下,冲花容失色的艾晴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点离开。得到指示后,空姐热泪盈眶,一溜烟消失。“以前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过。”
顾辰泽将手帕随手丢在了桌上:“那是以前。别跟我说你没看出她的别有居心和刚刚故意弄洒的红酒。”
安静了片刻,又开口说:“现在我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人了,我得保护好我自己。”
余思承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有诧异,更有羡慕。几天后的一个晌午,顾辰泽手里捏着红色丝绒对戒盒,坐在卡地亚的贵宾休息区。落地窗前,温暖耀眼的阳光一泻而下,一根一根的光柱暖暖地照在休息区的地面、桌上,以及他的侧脸。他的眼睛不禁眯起来一点,眉头微蹙,在半明半暗中,五官更加立体。彼时陆曼妮正陪着两位老人坐在人民医院肝胆科的走廊里。她掏出手机搜索上面各项不正常的数值,试图找到病情分析,一旁的两个老人神色紧张又焦虑。正看得投入,屏幕突然切换成了来电显示,上面的三个字着实让陆曼妮心里慌了一下。“喂。”
喉咙有些干涩,声带微微颤抖。“吃过饭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慵懒随意,一只手将小盒子打开又合上。在陆曼妮听来,这话多少有些质问。“吃了。”
“在家?还是杂志社?”
“呃……”想起苏语晨喝醉那次顾辰泽在电话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的咽了回去。“在杂志社。”
“吃了什么?”
陆曼妮眉头微皱,总觉那头的人有些没话找话,和以往的风格不太一样。低头瞥见身旁空座上的饭馆宣传单,随意念起了菜名,“水煮肉片、黄焖鸡、麻婆豆腐、酸汤肥牛、老碗鱼。”
“跟同事一起吃的?”
似乎有些不悦,短暂的空白后又听到他说:“以后吃东西尽量清淡一些,饭馆也得选干净的。”
陆曼妮听得格外心虚,手里的单子都被捏的皱巴,脑子里找着各种挂电话的理由。就在这时,身旁老人的一句‘温医生,温医生回来了!’让她大脑一片空白。抬起头看到温衡穿着白大褂正睨着自己:“等很久了吗?”
陆曼妮脸色发白,害怕顾辰泽听到温衡的声音,急忙侧过身捂着手机:“我一会儿再打给你。”
挂了电话,她低头跟着温衡进了办公室。温衡接过陆曼妮手里紧攥的单子,又扫了眼捏着裙角,眼神闪躲,甚至连呼吸都不太顺畅的孕妇:“你很怕他?”
“没有的事儿,你帮我看看这些检查结果,他们在县城做得检查,可医生也不敢确定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
陆曼妮凑到桌沿,将宽松的衣服卡紧拖出微微隆起的小腹。温衡凝视着她的小腹,心头泛起酸涩。她怀孕的消息是顾浅浅传达给他的,那日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被一群家属围着询问患者情况。顾浅浅就站在不远处,笑的得意玩味,手里拿着一张化验单……门外两位老人焦急的往里看,温衡并没让他们进来,反而起身将门关上。“根据你说的症状和报告单子来看,他们的诊断是正确的。甲胎蛋白主要作为继发性肝癌的标志,如果高于正常值的5倍,并且持续上升超过两个月,那么患肝癌的可能性极高。”
“怎么会是肝癌呢?”
陆曼妮觉得讽刺又好笑,无奈的坐在了桌子对面的小板凳上,“叶叔叔要是走了,叶姨一个人可怎么办呢?怎么好人总没好报呢……”“他们是叶子昊的父母?你前男友?”
温衡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陆曼妮,像是在说笑话一样:“瞒着顾辰泽,带着前男友的父母到你追求者的医院来看病?”
陆曼妮一只手撑着头,无力又沮丧的说:“我这不是没办法吗?你名声远扬呢……两个老人哭着给我打电话,病情这么严重又不敢告诉叶子昊,怕耽误他的婚礼和事业。”
她埋着头沉默了几秒说:“这些年,我和家里人没联系,他们也挺照顾我的,这个时候,我不能不管他们。”
温衡在电脑勾着要做的检查项目:“你怎么管?看他们的样子,根本没钱做治疗,治疗费用也不是小数目。更何况,你现在已经结婚了,你以什么身份管他们?”
恍惚间,陆曼妮觉得坐在对面的是叶子昊。因为叶子昊也是这么冷静理智,说话时还总带着一股老气横秋。“那要是换成你,你今天会怎么做?”
温衡被问的一怔,想了想垂眸说道:“起码我不会瞒着顾辰泽。”
说罢,将打印好的检查单子和就诊卡一并递到她手上。陆曼妮接过单子,瞥了眼神色严肃的温衡,心理直发虚。他就像个公正的审判者,不偏袒任何一方,更不掺杂个人情感,客观公正又冷血。“检查结果出来以后,你给我打电话,如果我在手术台,你就把单子塞到门缝里。”
说完有些疲惫的抬手在眉心按着,听到陆曼妮乖乖‘嗯’了一声后,声音细细软软。温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应该多休息,医院这地方能不来就不要来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或者让他们直接找我。”
陆曼妮推门出去,温衡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忘记问她有没有吃饭。可转念间又自嘲的笑了起来,吃与不吃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就像顾浅浅说的那样,从她怀孕那刻他就彻彻底底的成了局外人,而这些关心的话更不该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