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宁把用过的杯盏送到休息室,搁进洗碗机里放好,就见会议室的门敞开了,董事们鱼贯而出,除去做记录的秘书,其余都是五十开外的中老年,各自话着家常聊起儿孙边往外走,一派和风细雨瑞阳初升,哪还有先时弩拔弓张的影子。重回会议室去收众人的茶杯时,她发现余思承仍是端着那杯咖啡坐在哪里。她下意识抬眼去瞧,正好那人也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简宁不屑,低头将桌上的杯子一一放进盘里。却听到不远处的人问了句:“你往里面加了几包糖?”
口气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委屈。简宁不接话,抬起头问道:“您要续杯吗?”
“我要是喝了,你能把我微信加回来吗?”
余思承也不接她的话。“不能。”
简宁低声嘟囔一句。“那你再给我一来杯吧。”
余思承似乎是想到了她的回答,也不生气,又郑重其事的要了一杯。简宁有些摸不着头脑,瞅他一眼,转身又去了茶水室。不一会儿,余思承看着面前新放的那杯咖啡,淡淡问道:“这次又往里面放了什么?”
简宁不耐烦,抬头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一时没忍住往里面吐了些口水。”
余思承的表情有些扭曲,看着桌上的黑咖啡说:“我要是把这两杯都喝了,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简宁一听,看着桌上两杯一甜一咸的咖啡,起了兴致。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你先喝,喝完再看我心情。”
余思承:“……”能有什么办法,自己酿的苦果,哭着都得吞下。生了气的媳妇,再凶都得哄。他瞅瞅放凉的甜咖啡,又瞅瞅吐过口水的热咖啡,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那杯甜咖啡咕噜咕噜的喝起来。喝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意识到这可能会是他这辈子喝的最恶心的东西。简宁看他表情扭曲,往椅背上一靠,一只手哒哒哒的敲着桌面:“你要是真喝不下去,就算了。别勉强自己。”
余思承一听,压着恶心把最后一口干掉。“你就得瑟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们和好了,小爷我让你一个月下不了床!”
简宁又将那杯热腾腾的咸咖啡往他面前一推,示意他继续。余思承一脸痛苦:“我能吐了再喝吗?”
“你吐一个试试。”
看着对面绝情的人,他将那杯咖啡往过去一推,无辜的说:“烫,你给我吹吹。”
简宁不耐烦,心说怎么喝个咖啡屁事那么多:“你信不信我给你泼脸上!”
余思承摸摸脸,拿起那杯咖啡嘟囔说了句:“你等着。”
说完往嘴里送咖啡,反差的口感,瞬间让他反胃。含在口里的咖啡,被他本能的吐回了杯里。“卧槽!你这又加了多少的盐啊!”
简宁眉眼弯弯,笑的爽朗。“没多少,也就小半瓶。”
见简宁气消了,余思承如释重负的将杯子放回去:“不喝了,不喝了,打死我也不喝了。我宁愿喝你的口水,也不要喝这加了盐的破玩意儿!”
“你恶不恶心啊?”
余思承看她一眼,拖着椅子往她这边靠过来,膝盖抵住她的腿,蹭蹭。“我看那封晓晓对你还挺痴迷。”
“谁?”
余思承蹙眉,回忆‘封晓晓’。那是谁?我认识吗?睡过?不认识啊……看是对面的女人一脸审视,他又将凳子往里挪了点,再蹭蹭。“我不认识啊。”
“睡过的姑娘太多,余总记不住?”
简宁掀起眼皮,给他提示:“你不是还给人家姑娘自我剖析了吗?检讨自己是混蛋。这么深刻,都能忘?”
“……”她叫封晓晓?可是关我什么事。余思承默了几秒,静下来说:“你要是不和傅琛走,怎么会有这后边的事。要说这事儿,你也有责任。”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和你说个‘对不起’?”
“那倒不用。”
余思承得了台阶,贱贱一笑,拉住简宁的手。简宁啧啧两声:“干嘛呢,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坐远点!”
她飞快地把手拿开不给他碰,他再捉,她继续躲,俩人一追一逃地闹起来,余思承一边捉她还一边小声道:“哎别躲,给我摸摸……”听到外面有声咳嗽,两人也瞬间安静。对视了片刻,简宁踢了下余思承的脚,示意他去洗茶杯。余思承也不敢反抗,毕竟现在是戴罪之身。秘书部的两个人拿了文件从办公室出来,经过茶水室门口往里一瞧,看到了喝着咖啡傲娇高冷的简特助和穿着碎花围裙洗茶杯的余总裁。门外的人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四目相对。余总平时高冷话少工作严谨,简直是酷盖一枚。而现在,春风洋溢的笑容,眉眼之间的柔情,外加他那句“我可以跟你回家吗?”
的低沉嗓音,简直是苏到爆!隔天,恒泰内部八卦小群里,上传了余思承图文并茂的动图:群众1:最近的瓜真多,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群众2:这是要官宣了吗?好久没吃甜甜的瓜了!真香~群众3:今天回家就给老公买同款碎花围裙!群众4:楼上的,你老公能系出这聂红摄魄的效果?群众5:卧槽怎么回事,这眼神也太宠溺了吧!群众6:简宁这女的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的高冷余?群众7:坐等傅市长抢亲。群众8:傅市长哭晕在厕所!……这天,余思承应酬结束和往常一样,到简宁公寓门口示弱求和。站在楼语前按了简宁对门的号码,没两声门就开了。他今天没喝多少,头脑清醒思维敏捷,一边上楼一边想待会儿如何成功留宿在简宁的家里。似是想的太认真,一抬头便看到坐在简宁门口台阶上垂着脑袋干巴巴抽烟的傅琛。简宁的房门紧闭,对门却开着微微的缝隙,里面站着那个贼眉鼠眼刚刚给他开楼门的人。这位邻居自然是认识傅琛的,就算没见过真人,这电视、报纸、大大小小的传媒平台上他还是常常可以看到的。所以,他暗戳戳给余思承发信息:“简小姐没开门,傅市长都等了一个小时了。”
余思承看着傅琛,玩味一笑:“傅市长也在?真是巧。”
兜里的手机一震,他掏出瞧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浓。“吃了个闭门羹?”
说罢,他也往旁边一坐。昏暗的楼道里,傅琛抽着烟,眯眼看他一下,嘴角扯着淡漠的笑容:“你行你上。”
“没事儿,我在这陪陪您。让她多等一会儿,也没事。”
余思承说的慵懒随意,也掏了支烟,给自己点上。傅琛冷哼一声,懒得拆穿他。他和简宁之间的情况,他同样了如指掌。他瞧不上余思承这套纨绔子弟,更瞧不上他这种故弄玄虚的伎俩。“我们观澜这个项目,最近卖的的挺火。”
“哦,是吗?”
傅琛吐出薄雾,淡笑道:“余总手下的几家会所,生意可还兴隆?”
余思承就着烟雾,表情寡淡:“听说傅市长最近和省委书记女儿走得挺近,这大半夜的不去哄她开心,反倒跑来这里。”
“这南湖的名媛都在你余少爷的鱼塘里,论起逢场作戏,您应该更优秀一些。”
楼道的声控灯熄灭,傅琛的表情也变得晦暗不明。“谁说不是呢?简宁前几天还因为这些陈年旧事和我闹呢。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在乎我。”
余思承将烟蒂掐灭,继续说道:“你说你结婚这几年,她什么时候红过脸,吃过醋。”
傅琛睨着他没说话,深深的吸了口烟。外面起了风,楼道里老旧的木窗被风刮的嘭嘭直响,给这剑拔怒张的气氛凭添几分紧张。他说的没错,自己结婚这几年,简宁什么时候有过半点越界的举止。余思承平视他的眼睛, 扯嘴哼笑,满目讽刺:“你舍不得碰的人,如今却成了我余思承的女人。我这辈子要把她捧在手心里,搂在怀里,按在床上,往死里疼。”
话落,余思承被对面的人按在墙上,狠揍。脸颊摩擦在灰白破败的墙面,渗出淡淡的血迹。‘咔哒’一声,两人身后的门打开。简宁穿着纯棉居家服,刚探出头,就看到傅琛一拳一拳砸在余思承的侧脸。“需要我帮忙报警吗。傅市长?”
她冷着脸,瞪着那个施暴者。余思承脸贴墙,喘着粗气,“要要要,傅市长动手打人,还有没有天理了。”
刚说完,傅市长又给了他一拳。长眸微掀,看着台阶上的人,不屑的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尽毁在这张嘴上了。你不烦吗?”
“烦啊。”
简宁扬起下巴,示意他松手:“麻烦您拖去楼下打,血脏了这楼道我害怕。”
傅琛知道简宁是在说气话,无奈一笑,松了手。余思承直起身子,捂着脸,啐了口嘴里的血。“傅市长和我闹着玩,你看你,还真心疼我了?”
话落简宁和傅琛都犀利的瞪着余思承。傅琛:这他妈要不要再揍一顿!简宁:早知道晚点出来了。“滚回去擦药!”
简宁没好气的低吼了句。余思承心里一乐,“嗯”了一声,一溜烟进了房子。看看,要不是他足智多谋,怎么能混入敌营呢!“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还会动手打人,也真是出人意料。”
简宁垂着眼,表情意味不明的说道。他抬眼看她,楼道里的光线算不上敞亮,一盏白炽灯高高吊着,对面的人靠在扶手上,微微耷拉着眼皮,几缕发丝顺在脸侧。有那么一瞬间,他意识到这个人好像打心底已经没有他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看着他,眼底有光的小女孩了。是啊,三年过去了。她看着他结婚又离婚,看着他虚与委蛇,韬光晦迹。他变了,她也变了。一时间他心烦意乱。“早点回去吧,傅市长。”
她转身,又叮嘱了句。关门声回荡在昏暗的楼道里,傅琛走到一半停了下来,抵着墙靠着,从包里摸了打火机和半包烟出来,心里一烦,烟瘾就上来了。他舌尖舔了一下唇边,抖了支烟含在嘴里,一只手虚拢遮住夜晚流窜的风,火苗冒了出来,下一秒,烟丝点燃,摇晃的火苗灭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