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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最后一夜(1 / 1)

『你玩够了吗』指环质问他。

  尤利尔把门合拢。里面一片昏暗,只是摆放老旧设备的仓库。走廊外,雷霆轰一声炸响。“我正是玩够了才回高塔来的,索伦。”

他推开下一道门。

  高塔里有许多人,房间更是数不胜数。很多人住在这里,对门是实验室或教室,邻居是同僚或值班的使者。大多数学徒不能住在总部,即便得到允许,也不能到塔顶的房间去——去也不能,更别提住了。罗玛是他所知的例外,她是拉森的养女。

  尤利尔自己也是例外。白之使的住址在举行命运集会的会议厅里,他住在休息室。学徒有时去找他,只能爬上顶层,去敲休息室的门。

  今天他去时,房门紧锁着。于是学徒用『灵视』破门而入,发觉里面空无一人,只好一无所获地回到现实。

  “没人在。”

他对眼前的空房间说。这与他在『灵视』中看到的一样。

  索伦生气得不愿回应,大概是在盘算仪式罢。外交部没人出面,执法队又制造出一堆麻烦,它为此伤透脑筋。然而尤利尔却不在乎。

  “先知大人在哪儿?”

他追问,“白之使呢?”

  不知怎的,自从逃出了礼堂,学徒便感到深刻的恐惧。也许是后怕罢。留在仪式上,只会被人揭穿恶魔本质……我倒是要感谢关彭和他的疯子手下,否则还能找什么理由离开?

  “帮帮我,索伦。”

  指环忍无可忍。『我帮你的够多了』

  “拉森先生在哪儿?我需要找他。”

  『为什么?尤利尔,你自打回来就很不对劲』

  “你会知道答案的,和先知大人一起。”

这里是高塔。只要我说出口,就会被听见。他只有一次机会。

  更何况,学徒不敢想象索伦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它还会帮我吗?它毕竟不是乔伊。每次我要说错话,乔伊会把指环的符文关闭。最开始,在四叶城点火的时候,是使者告诉我保守秘密。而索伦·格森是克洛伊塔颁发给命运集会的信物,符文生命永远不会背叛高塔。

  我也不会。学徒想说。可他也不想背叛女神。为什么秩序和秘密结社非得仇视到如此地步?是“国王”,他的死应该是一切的终结。他早就该死了。这世上没有恶魔,无名者也曾是初源,受诸神祝福的天赋……

  『我知道你这幅样子』索伦恨恨地写道,『就为恶魔长得跟人一样,你立刻开始心慈手软,呃?你看不惯秩序的行事,是不是?我早知道』

  “没错。”

尤利尔回答,“这事是什么样子,你们自己该清楚。”

  『恶魔结社是黎明之战的罪魁祸首,是这一千年和平动荡的根源,莫非你要大家原谅他们』

  “他妈的当年战犯跟现在的无名者有什么关系?”

  『我也没逼你动手!这事和你不沾边,不会玷污你的荣誉,难道你还不满足?你想要和平,凡人也想!总有人得提刀,无关你乐不乐意』索伦指出,『你问我现在的结社和‘黄昏之幕’有什么关系?尤利尔,这世上有些联系不是靠血脉,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学徒咬紧嘴唇。窗外夜色降临,一道闪电划过,隆隆雷鸣震动玻璃。“咱们还是少讨论这些东西。”

他最终告诉它。

  『仪式合该结束了,外交部没人出席』索伦冷冷地撇开话题,『主人很可能会对你失望』

  你什么也不知道。“他不会。”

尤利尔走进楼梯间,爬到上层。“他是我的导师,我的朋友,或许不止如此。”

我在他眼里没有秘密,却不会感到恐惧。“他希望由我选择。”

  『你以为能猜到他的心思?别傻了,你只是没遇到过!万一主人要追究你的过错,收拾执法队是小事,在仪式中途离席……』

  细心又大意的索伦,尤利尔哭笑不得。亲爱的、亲密的指环朋友,它一直是为我考虑。在真相大白的时刻,你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毫无疑问,尤利尔心想,我会失去它,还有拉森先生和罗玛,以及克洛伊塔曾给我的一切。除了乔伊。

  “我真希望我能照你说的做,索伦。但我还有使命在身。”

  『见鬼的使命!这是不可能的!猎魔运动,秩序之战,你以为是过家家?你靠什么说服先知?那些念给盖亚的虔诚词句么?我们是赢家!该死的』指环不停闪烁,『人人都指望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却在唱反调。你把他们当成了什么』

  “被不义裹挟的凡人,下一秒就可能丧命。”

  『慈悲的盖亚使者!我看他们没你也一样。你这不知好歹的兔崽子,有你后悔的时候』它再也不开口了。

  尤利尔只得由它去。索伦不晓得他的秘密,才会反复劝说。若我真是秩序生命就好了。不过到那时,我还愿意帮助秘密结社吗?假如无名者不是我的同胞,假如我根本不理解他们的痛苦……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喀嚓”一声,狂风刮开了窗户,雨声和雷声中,尤利尔听到头顶的阳台传来隐隐的对话。他抬头望去,发觉上层正对着观景台的房间。先前路过时,里面还空无一人……学徒觉得来者很可能就是“艾恩之眼”拉森阁下。

  战争期间,观景台是绝对的禁地。尤利尔回到高塔后,还听到那里闹鬼的传闻。除了大占星师,没人愿意靠近。然而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但从阳台翻进来后,房间里却空空荡荡,四下无人。一把红木摇椅静止在角落,脚凳正对房门,此外只有满地灰尘。房间没有一丁点儿热源,阳台玻璃上不见雾气。

  尤利尔走过地毯,一拧把手,发现门已反锁,周围一丝缝隙都无。他再探头出阳台,望见对面的观景台一片漆黑,没有声息。

  没人在。学徒心想。先前是谁在说话?还是我多次预知产生的幻觉?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分辨。这里真是冷极了。尤利尔环视一周,准备离开。

  “别丢下我,尤利尔。”

一个柔和的嗓音说,“到我这里来。”

  尤利尔猛转过身。摇椅背对着他,轻轻晃动,仿佛有人坐在上面。阴影随之摇曳。

  “谁在那儿?”

他问。

  破碎之月的光辉穿过云雾,照亮了房间。没有人。尤利尔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被自己的幻想、幻听欺骗,无疑就是这样。使用高等级的神秘物品需要支付代价,他很久没有这么高强度的消耗魔力,因而才幻象频生。我太紧张了,可这时候谁能静下心来呢!

  “快过来。”

  声如丝缕,钻进心脏。学徒僵在原地,大口喘息。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轮廓。老天,这不可能是真的。醒醒吧,这不过是幻觉。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帕尔苏尔……?”

  她就站在摇椅边,距离学徒不过一码。她的姿态犹如少女,双手狡黠地藏在背后。月华从她密软的发间流下,一根白蜡枝条绕过额头,羽叶细长,露珠莹莹闪动。古圣瓦罗兰的苍之圣女静静注视着他,目光充满爱怜。

  这像是真的。尤利尔不禁伸出双臂,却又不敢触及。我也希望是真的。难不成我已经如此脆弱了?

  帕尔苏尔微笑,她紧紧搂住他的肩膀,手指搭在他的脊背上。“这段日子你太累了,亲爱的。”

她的声音比目光更柔和,“我真想你。”

  “我也是。”

学徒不由自主地说。

  “他把你留在这儿,孤身一人。这事做得不对。”

  “是我的错。”

尤利尔回答,“是我想离开高塔,我……”

  “……不过是遵循本心。你有什么错呢?这都是你的儿时回忆,在修道院里,修士们把盖亚和祂的经文送给你,栽培你长大,你永远有祂的一部分。”

  占星师说幻觉是人的期望,是最真实的想法。这意味着我想要得到旁人肯定吗?尤利尔拿不准。

  “别人的话都不作数。”

帕尔苏尔在他耳边低语,“你只是想要他的肯定。”

  “我已经问过他了。”

  “算了吧,你我都清楚使者是什么样的人。有些话他永远不会说,事实上,是大部分话。诸神惩罚他,教他长了嘴却不会用。”

她亲昵地摸摸尤利尔的头发。“只好由我代替。”

  “帕尔苏尔……”

  她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更用力地拥住他。尤利尔能切身体会到她娇小的身躯中蕴含的安定人心的强烈感染力,犹如火焰之于冬日,晨曦之于夜幕。当她开口肯定,那么无疑你已走在正道;当她表示理解,那她就是这世界上的另一个你。帕尔苏尔就是有这种本事。

  从她身上,尤利尔能看到自己拥有的和缺少的,仿佛她是一面独属于自己的心灵的镜子。她让他相信她会无条件地给予他爱和期望,甚至跨越生死时光的边界。

  “天哪。”

尤利尔听见自己的嗓音变得含糊,“噢。我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见到你。”

  “联系。”

她轻轻地说,“你和我,尤利尔,情感连接着我们。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陪伴,就像你对盖亚的祈祷。神灵陪伴在你左右,为了指引你,理解你,宽恕你,回应你的恳求。”

  “尽管我是如此渺小……”

  “尽管我们可有可无。”

帕尔苏尔幽幽地说,“对其他人来说,总是这样。”

  去往安托罗斯的路上,尤利尔也不曾如此迷茫。“我还能怎么办?即便有人理解我,即便我尽到了责任,可最后决定所有人命运的不是我。我还能怎么办?”

  帕尔苏尔再度微笑。学徒看不见,却听见她的笑声。“若你问乔伊,他一定要你掉头离开,最好永远不回来。”

  “那样便是违誓。”

  “你觉得我离开圣瓦罗兰之前拒绝将族人送上战场,是对是错?”

尤利尔答不上来,帕尔苏尔松开手。“不管怎么说,为了希瑟,为了仁慈,为了我的生命信仰……我的誓言,我剥夺了他们捍卫故土的权力。”

  “这不是你的错。”

  “就是这样。根本原因在于敌人。当年的帝国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只能予取予求。”

  予取予求。“先知大人不是奥雷尼亚的皇帝,也不是麦克亚当。他是拯救诺克斯的圣者,‘胜利者’的同伴和好友。”

  “除了先知自己,其他人都是些死人。说实话,尤利尔,你怕他吗?”

  尤利尔无法否认。他早已考虑过最坏的结局,做过无数个被焚烧,被审问的噩梦。说到底,尤利尔是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他没法保持坦然承受烈焰的勇气。短暂的无畏后,我大概会像所有被处死的人一样丑态百出。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跟罗玛解释……

  帕尔苏尔不需要他回答。砰砰。砰砰。她无疑能听见他的心跳。

  “我……”尤利尔的喉头上下滑动,“我得找到先知大人。”

  帕尔苏尔抬起手,指向反锁的门。尤利尔下意识扭头看去。这时,狂风忽然振动玻璃,发出尖锐而嘶哑的碎裂声响。学徒只觉眼前一暗,失去了帕尔苏尔的身影。他望向窗外的夜空,发现云层翻滚,月亮不见了。

  ……走路的声音。尤利尔一阵恍惚。房门缝隙透进走廊的灯光,有人噔噔跑过门外。渐渐的,走廊外传来人们的说话和笑语,与风雨大作的阳台仿佛两个世界。

  尤利尔迟疑着伸手推门。咔。门没锁。

  观景台的大门正对着房间,中间只隔一条走廊。一幅女人的肖像挂在把手边,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下方的名牌里写着:莎耶·瑟维斯。她的指间有一枚夜语戒指,以宝石雕刻而成。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尤利尔知道,大占星师“艾恩之眼”阁下很可能此刻就在观景台。

  但他没想到还有别人在。“她不见了!”

海伦的声音穿透门板,其中饱含的情绪令学徒心中一跳。

  砰一声响,观景台的房门洞开,把手直砸在画像脸上。“命运女巫”海伦·多萝西娅阁下如一阵风般迈出门,路过尤利尔身边时,她刹住脚步,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学徒很想说些什么,但海伦摇摇头,叹息一声,就此离开了。

  『似乎是那小狮子的仪式出了问题』索伦再度上线,『但更可能是那姑娘又瞎跑出去了』

  “情况不太对。”

尤利尔福至心灵,明白了女巫未出口的话。“她大概是想问我先知的去向。”

但学徒明显答不上来。两人对此都心知肚明。

  『你也别费功夫了,瞧,连海伦都找不着他』指环不屑地指出,『要是先知不想被人找到,你这辈子也不可能赢得了这场捉迷藏』

  尤利尔皱眉:“海伦竟然要找先知大人,罗玛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是在准备晋升仪式么?”

  『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嘛』指环提醒,『正好,改变目标去找那小狮子也是……』

  还是先知。他才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占星师永远能找到任何人。尤利尔踏进门,与拉森打了个照面。

  对方似乎不意外。“你们真是前后脚。”

天文室教授叹道,“走吧,我带你去找导师,否则你指不定还要跑到什么房间去。我已经看见你从维修中的绘图室里钻出来了。”

  尤利尔完全没料到。“呃,是白之使……?”

  “先知大人。狄摩西斯。他是我的导师。”

拉森打开笔记,翻到下一页。上面的内容教他眉头一皱。“跟我来。”

  尤利尔心怀忐忑地跟上。每次见到先知,他都会下意识地心虚。然而机不可失。

  只是走着走着,学徒怀疑起来。“观星间?”

奇异的巨型悬浮指针和孤零零的红门昭示着此地的特征。“我保证我来过这儿,阁下,里面没人。”

  “只有特定时间段你才能见到他。”

拉森伸手在空中拨弄。不远处,悬浮的指针随他的动作凭空摇摆了,尤利尔听见了一阵悦耳的铃声。

  他们转过身。一扇扇色彩各异的门从墙体中浮现,与红门排列在一起,学徒不禁瞪大眼睛。

  拉森率先走到红门前,一把拉开。没有红色河流,门后只是寻常的书房布置,唯有风雨雷声就此隔绝。尤利尔勉强跟上,只觉浑身难受。

  高塔圣者“黑夜启明”狄摩西斯,静静坐在高背椅上,一幅地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平整摊开,没有一丝褶皱。他手边有一摞未拆封的信。见到有人闯进门,他也丝毫没有被打断工作的样子。

  事实上,这位圣者大人好整以暇地等着客人到来,仿佛他们是如约而至。“你这身行头真不错。”

先知对尤利尔说,“仪式玩得开心吗?”

  镇定。保持镇定。“我没参加,大人。有一些来自高塔之外的消息,我认为您应该知道。”

  先知却转过头。“你呢,教授?”

  “外交部的执法队愈发猖狂,事务司已经忍无可忍了。很快局面就该脱离我的掌控了。”

拉森一耸肩,“我不擅长干这个,大人。不过与内务相比,秩序战线的推进倒是有条不紊。天文室也发现了恶魔的巢穴——拜恩,很快就能集合力量收尾。由此可见,让专业人士去干他们的本职工作才最有效率。”

  诸神救我。尤利尔只觉血管里的每一滴血都凝结成了冰。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茫然地想。我错过了?应该还有一天的,应该还……

  “找到了?”

先知问。他的语气并不像神情那么平静。拉森先生点点头,向他保证。

  此时此刻,尤利尔再也无法忍受。“这事千真万确。”

他脱口而出,“因为无星之夜的国王死了。”

  沉默突然降临了房间。尤利尔心脏狂跳,眼神不知该往哪儿放。余光里,指环的符文忽然停顿,拉森先生皱起眉思考。

  这时,先知发出一声轻笑。“谁能想象,他曾经站在我面前,没有膝盖高,和他弟弟站在一块儿。他们对我来说还只是小孩。我看着他长大,戴上皇冠……看来人人都有最终的日子啊。”

  不知怎的,随着他的感慨,尤利尔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宁静。“我亲手杀了他。”

他告诉他们。“麦克亚当,无名者的国王,他已经死了。”

  气氛悄然变化。拉森立即开口:“这听起来不像真的,大人,国王的下落暂且不明,秩序联军已经……”

  “我进入了拜恩城,在里面停留了十多天,还找到了‘夜焰’阁下。他是个西塔,也是‘炎之月领主’。”

尤利尔打断了他。“国王被不死者领主封印在了王宫,我杀了他。”

  即便是听闻“国王”的死讯时,拉森也没有如此震惊,他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先知交叉双手,深吸口气。

  “为了找到这只夜莺,你可真是干出了一番大事业啊,尤利尔,称为奇迹也不为过。”

他转而对拉森开口,“一个恰当的好消息,呃?该通知我们的盟友们,是时候作出行动了。”

  拉森深深地看了学徒一眼。“‘第二真理’大人由您来联络,此外,既然找到了夜焰阁下,神圣光辉议会和守誓者联盟方面,也可以提出相应的要求。”

  尤利尔后退一步。“第二真理……?”

  “若我来提,伊文捷琳可不会乖乖付账。说到底,这个计划本身就有我的参与,她不来指责我已是谢天谢地。”

先知愉快地朝学徒一眨眼,“把机会留给我们的英雄好了,就当做是奖励。箴言骑士不会狮子大开口,便宜那些西塔了。”

他想起来什么。“拉森,你负责给他点儿建议,有些时候不能太心慈手软,否则人们还以为这不难哩。一味施恩可不是交涉之道。”

  “我明白了,大人。”

  这不是尤利尔想听到的回答。“不。不。”

他不自觉提高嗓音,“国王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猎魔?”

  『尤利尔!结社里那些是身负血债的恶魔,不是凡人』指环猛然收紧。『给我看场合说话』它警告。

  “我知道你是好心,孩子。”

拉森温和地劝道,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但这不是说停就能停的,胜利就在眼前,而我们已经付出良多。”

  “你们要的不是胜利。”

尤利尔指出。

  『够了』索伦气急,『你以为无名者是什么?难道你没见过恶魔疯狂的时候吗』

  拉森还想说什么,但先知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圣者用黑不见底的眼睛打量他,目光像是在看自以为明白事理的未成年人。“以太之渊是极具破坏性的秘仪,你亲眼见过它粉碎岛屿,是不是?这会让你受到创伤,觉得渺小。但别在意,孩子,人们对改天换地的力量心怀畏惧,这很正常。”

他安抚道。

  岛屿。尤利尔胃里一阵翻腾。正常。他想起的则是血族亲王的栽培魔药的死人坑,以及尸横遍野的海滩。它们通通粉碎,不止是岛屿。

  “这要花很多资源,秘仪的启动并不轻松……但我们的盟友正需要它。一击奠定胜局,省下许多无意义的损耗,战士们将感激诸神仁慈——不这么做,我们才叫失误呢。不作为是当权者的无能,尤利尔。”

  “不作为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屠杀!这见鬼的战争就是我们挑起的。国王已死,结社不成气候,对无名者赶尽杀绝是彻头彻尾的暴行!这是诸神仁慈,还是你们仁慈的体现?”

  圣者收起笑容。“你什么也不懂,年轻人。你不明白。眼下求助神灵可不如求助我们。不管怎么说,诸神离去很久了,诺克斯也无需祂们照拂。就算祂们回来,也不会做得更好。神灵也非万能。”

  “先民时期,无名者还只是初源。他们不受威胁,反倒受到追捧。难道因为其中的一些人背叛秩序,所有的初源就成为了无名者?守卫秩序是靠灭绝异类达成的么?”

  “没人喜欢灭绝,尤利尔。”

圣者严厉地说,“这是生存之战,任何无名者都是潜在的威胁。你对诺克斯了解得太少了,你以为结社只是恶魔聚集地那么简单?他们能联通地狱!真正的地狱,不是沉沦位面加瓦什,是邪龙和恶魔军团的诞生地!有一就有二,无名者和他们的邪恶天赋必须彻底终结。这下你懂了吗?”

  他很难站稳,说不清因为什么,没准就是因为“改天换地”的力量,因为某些“邪恶天赋”。“除了恶魔,很多因素都可能导致危机。”

尤利尔轻声说,“如果无名者不是为罪过而是为他们潜在的威胁而死,那么现在,能对神秘领域产生最大威胁的是谁呢?”

  “黑夜启明”凝视着他。“你快把我惹火了,孩子,这倒是种久未体验的感受。”

先知放下手。月光明亮,拇指的阴影刚好落在布列斯帝国的首都上。“你说得对,我也犯过错,导致了无与伦比的麻烦,许多人和事物因此付出惨重代价……”

  尤利尔抬起头。拉森闻声皱眉,有些不敢置信。

  “……但你记住,尤利尔,我们是秩序的守卫者,破坏只是手段。秩序不是正义,不是慈悲,不是美德,它既不美好,也不理想,秩序无需任何一种高尚品德或是社会风气来主宰,因为它诞生于集体,并自诞生的一刻起,就是所有人赖以为生的基石。事实上,它就是适合世界的、最合情合理的答案。”

  尤利尔沉默了。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除了先知给出的秩序,他也没有第二个答案。因为他从未以当权者自居,也从没想过为守卫秩序而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武器不是道理和哲思,因此无论如何也胜不过对手。此时此刻,学徒能做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不会输得心悦诚服。

  “我不干了。”

尤利尔摘下指环,放到先知的书桌上。“守卫秩序比找到夜焰阁下更难,我办不到。请允许我辞职,大人。”

  先知终于皱眉。“辞职?之后你要去哪儿?”

  “追随我的良知,大人。可能秘密结社正需要我。”

  『别说傻话了!尤利尔』索伦忍不住写道。拉森则惊疑地望着他。

  圣者没有回答。从他的眼神中,尤利尔能感受到确信的意味。他其实知道的。学徒心想。为什么我能进入拜恩,为什么我还能回到高塔来。也许他已经察觉我在躲避火种仪式。

  说吧。尤利尔深吸口气。说啊,你这骗子。

  “我真的很抱歉。”

他低声说,“但我……”

  ……哧得一声。细小、轻盈的声响,仿佛沙砾摩擦,却让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楚。尤利尔看到一层奇异的波纹在高背椅后蔓延,但根本来不及开口。狄摩西斯的胸口透出一丝闪光,似金属,又似水晶,带出鲜红的液体。他的吸气声被拉森的惊呼掩盖。那东西眨眼间消失,又在他的喉结下冒出来。尤利尔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先知垂下头,抬手放在胸前。

  又一声响。拉森先生越过他,却以更快的速度倒退回去。尤利尔难以置信地僵在原地。高塔先知继续去摸喉咙,但他从椅子上滑下来,鲜血泉涌而出,染红了长袍和怀表。月光下,他慢慢蜷缩,逐渐苍老,逐渐面目全非。

  我见过这个人。尤利尔乱糟糟地想。那条血河。玛奈。我见过。血红的预言。玛奈和“理发师”爱德华。漂流而过的尸体。老人,断腿的中年人,玛奈修女……真正的红之预言里,他们逐个死去,最先出现的尸体死得最晚……

  黑甲的亡灵迈出阴影,手提着白骨长剑。奈笛娅称它为“钥匙”。他的轮廓沐浴在月光之中。

  先知的血淌下黑骑士的剑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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