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城的日出不巧遭遇了大雾,清晨笼罩在云烟之中。恍惚间,城市竟和布鲁姆诺特没多大区别。尤利尔很快听到了教堂的钟声,嗡鸣的余音在塔楼石壁上回荡,震落玻璃上结的一层薄霜,这似乎是白塔顶层特有的现象。 点燃壁炉后,剩下的冰霜也慢慢熔化了。尤利尔正要推开窗,一行字赶紧趁着最后的时间凝结:『把那小婴儿的被子盖好!你这傻帽』 指环索伦的话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中听,但少部分时候非常有用。尤利尔这才想起房间里还有个脆弱的婴孩,冷风一吹八成就会感冒。还是凡人时他挺会照顾自己,以免生病后被雇主开除,现在他成了神秘生物,反而在某些方面笨手笨脚、反应迟钝了。他迅速拉紧窗户缝隙,用神术将角落里的摇篮整个覆盖起来。 『你有点魂不守舍』 尤利尔自己不觉得。“昨天睡得太晚。”
『又是噩梦?要我看,你最好把誓约之卷留在布鲁姆诺特。装备部能提供环阶的神秘物品,那张纸对你的影响太大了』 神秘度提升后,誓约之卷的副作用减轻了一些,但仍然困扰着他。指环的建议似乎值得采纳。克洛伊塔拥有三千多年的历史,其财富远非凡人王国能比拟,环阶神秘物品也算不上稀有。尤利尔现在明白了高塔先知的态度,想必只要他开口,装备部不会拒绝外交部长的学徒……然而尤利尔可不敢将誓约之卷放在装备部。 教会圣典原本秘密保存在布鲁姆诺特的教堂总部里,黑骑士为『忏悔录』毫不犹豫地制造了屠杀。如果我把誓约之卷交给高塔,黑骑士会放弃?还是……海湾战争后,尤利尔无法下决心试探一个恶魔领主的手段,但他毕竟答应让我保管好誓约之卷。而由于羊皮卷的性质,随身携带两样同种效果的神秘物品显得相当可疑,他只好表示自有打算。 “不提誓约之卷。”
学徒试图拨转话头,“『忏悔录』还在白之使手上,高塔打算怎么处理它?”
『那要看主人的意愿。你在临走前没去问他么』 “时间太短,我来不及多说。”
乔伊很清楚忏悔录的辗转波折,黑骑士也不大可能打他的主意。福音书虽然与羊皮卷有着某种联系,但由于并不完整而尚未展露出什么神秘效果,对使者来说想必也只是聊胜于无。“我们交流的都是白夜战争……还有信使的事。”
『这是个古老的职位』索伦不是很满意先知的安排,然而没人关心一枚夜语指环的意见。『历史悠久又荣耀……并且弃用多年。外交部的人手什么时候多到分配闲职了』 “那也跟我现在没关系,等到再回布鲁姆诺特,我得先进行外交部的毕业考核。”
好歹不用担心火种试炼了。 尤利尔比起技巧考试自然更关心白夜战争,原因在于后者是会真正死人的,而且已经造成惨重伤亡了。那些海岛上灰飞烟灭的士兵、痛苦灵魂和净釜的尸骸……不出所料,『以太之渊』的恐怖场面近来是他噩梦中的常客。不过还好,他只用担心梦境。 『一般的使者可没办法测试你的战斗技巧,多半还是主人亲自来』索伦不怀好意地写道。『你可以期待一下了』 他没时间。这点尤利尔可以肯定。虽然学徒对如何恢复神秘度没有半点概念。空境与环阶之间的断层堪称天地之别,其中涉及到火种和魔力的深奥知识,他趁着多尔顿维修武器的光景去图书馆翻找资料,最后得出结论:他的基础知识果然需要填充完备。就连翻找资料也不是个痛快的过程。当尤利尔走过那些记录着最隐秘的故事和知识的那排书架时,有三分之二的图书试图啃下他的手指头。好在他是个外交部学徒,这些神秘物品也比敌人容易应付。 多尔顿来敲门时,艾肯醒得很快。尤利尔一边手忙脚乱的给婴儿喂炼金魔药换衣服,一边让索伦回应暗夜精灵。开门后的气味不是很令人愉快,于是卓尔站在门口张望,不打算进来。 “侍女呢?”
多尔顿问。 “不见了。”
其实她是被尤利尔赶走了,铁爪城的夜莺简直无处不在,其中大多是经过训练的神秘生物,但也有少数还是凡人。外交部的使者很容易对他们放松警惕,但尤利尔和他的誓约之卷不会。“没准是被你吓跑的。”
“我对凡人的性命不感兴趣。”
暗夜精灵的目标只有德威特·赫恩。结果他们在克洛伊塔咨询了占星师,却发现海湾伯爵在“独角兽”号返航前就已经离开了灯塔镇,目前行踪不明。 “海湾伯爵也是凡人。”
学徒指出。 “有必要抠字眼吗?在你的女神脚下,我们都是凡人。”
“但我们对自己的性命感兴趣,没错吧?”
尤利尔这边总算收拾好艾肯。他不肯老实的待在篮子里,学徒实在难以招架,只好让他继续睡觉。“按我们说好的,多尔顿,你负责保护艾肯和玛奈,尽量远离战场。”
“一清二楚。”
卓尔拧着眉毛,好像这个要求有多么过分似的,不过这副严肃的姿态很令人放心。换成罗玛,即便她会对艾肯更上心,尤利尔也没把握将这对母子交给她。“我仍然不认为你这样浪费时间对我们来说有好处。为什么不直接去修道院?”
“学派巫师晚上会在教堂休息。夏妮亚·拉文纳斯留下了少数巫师看守他们的矩梯。”
总不能告诉多尔顿他们昨天夜里才在教堂碰了壁,尤利尔还为此做了一夜的噩梦。『灵视』能让他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获得讯息,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消耗魔力。 他把艾肯交给多尔顿。 暗夜精灵对人类的幼崽没什么特别的情感,但多尔顿轻拿轻放,仿佛在对待玻璃上掉下来的一片薄霜。 “你喜欢小孩?”
他的动作挺滑稽。在灰翅鸟岛见到多尔顿前,卓尔给尤利尔的印象几乎就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通缉犯,他们穷凶极恶、狡诈阴险,思维逻辑与常人不同,或者根本就是死灵法师纽厄尔那样的人。这是谣言带来的刻板印象。尤利尔更习惯依靠眼睛和誓约之卷来判断他人是否可信,但这种印象与目睹的事实出现强烈冲突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很有趣。 “不比婚姻更讨厌。”
卓尔边回答边没入阴影,“反正他也没威胁。”
『你刚刚不敢进屋』索伦指出。 “好吧,某些时候确实有。”
他承认,“下次给婴儿换衣服时千万别给我开门。你们占星师不能预料到这孩子什么时候要尿裤子吗?”
庭院沉浸在一片安宁的晨雾中,插在门外的头颅也都消失不见。再次来到这里,尤利尔却无法假装自己仍旧是为这些女孩带来福祉。他说服自己这是必要的过程,就像战争到来时,你要么妥协要么反抗,结果都是一样的:大多数人为谎言、假象和宣扬的口号死去,少数人在梦里一无所知地丢掉性命。一笔烂账。没人算得清。这么看来,克洛伊塔的避战方针或许自有其道理。 他本不打算揭穿什么,但南娜的结局让他改变了主意。假如结局注定无法更改,那起码也该让人们清楚真相。我并非是盖亚的骑士。 潜入修道院的过程没惊扰到任何守卫,只有鸽子被无形的魔力惊飞。多尔顿向他解释『影袭』的原理,有关元素和神秘之类。尤利尔在使用『绝对指令』时从没考虑过这些东西,他只需要念出“说明”——也就是魔咒,神秘便受魔力的引动而实现。 『绝对指令』也是同样。在尤利尔向多尔顿解释自己的魔法和职业时,他也表示很难理解。但不论如何,当尤利尔利用『影袭』和神术结合无声无息地进入修道院后,暗夜精灵只能接受他的解释。 他们沿着走廊寻找,搜索礼堂和后院,在缭绕蒸汽间隐秘的穿梭。修女们身着统一的亚麻长裙,这稍微增加了寻人的难度,很快尤利尔意识到这些陌生的面孔中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教会多半派人来过。”
他猜测,“他们把这里的神职人员全换了。”
多尔顿带来了新情报:“我在礼堂听见院长和一只夜莺密谈,他们提到巫师和矩梯之类。没准学派巫师把她们送到铁爪城……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最好问问清楚。”
于是他们找到修道院的新院长。她比巴恩撒修女面貌慈祥些,也更年长,尤利尔发现她居然是个神秘生物。 “学派巫师在教堂设立矩梯。”
在誓约之卷的效用下,她迟缓地说,“他们驻扎在总部,需要床铺和餐厅。我奉命来照料这里的孩子。”
“原本在这里的修女呢?”
“她们回到教会总部,听从巫师大人们的安排。”
尤利尔弄不明白这跟巫师有什么关系。夏妮亚·拉文纳斯阁下目前正在骑士海湾收拾残局,学徒找教会的麻烦多半会遇上她,但那也不该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