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克拉古克?”
卡德尔重复了一遍,“那是哪儿?”
“一个中立国。大概在法夫坦纳附近。”
神官长的地理知识显然比这里的任何人都丰富。“那里本来是寂静学派的属国,在圣者之战后宣布中立。”
莱蒙斯对那里全无印象。宾尼亚艾欧上有大大小小的国家,其中有人类的王国帝国,也有其他种族的国度。法夫坦纳就是雾精灵王国,还是七大神秘支点之一。高塔好歹还算是人类占主体的神秘支点,法夫坦纳则完全是异族的天地,压根没有人类的容身之处。碎月神降后,这些雾精灵甚至嚣张地谴责光辉议会亵渎他们的祖地,好像弄丢了祖宗是圣骑士团的错似的。 斯克拉古克位于法夫坦纳附近,也许这就是它如今成为中立国的原因。法夫坦纳和寂静学派都不是圣者之战的赢家,连光辉议会……代行者冕下是女神的代言人,但女神没让秩序的阵营彼此厮杀。中立国再好不过,白之使那种外交部长真是活见鬼,莱蒙斯希望这次出使不要又弄出屠杀或战争,这样即便是正义的一方也百口莫辩。 “他说的是真话吗?”
亚莉克希亚继续质疑,“还是用真言药剂测试为好,偷猎者怎么会了解一位竖琴座女巫的去向?”
“您说的对,大人。”
卡德尔说,“但我们无权审问伯爵的犯人。当然,如果获得了准许……” 没人反对这个主意,于是莱蒙斯只好亲自开口。“算了吧,他没理由信口开河。有时候严刑拷打比神秘手段好用,何必在对方身上浪费魔药?”
事实上,莱蒙斯打听到的消息与伯爵的说辞不大一样。‘偷猎者’看上去也更像跑腿伙计,而非猎人。某人如果经常骑马,一些特征还是很明显的。地牢里的家伙没有这些特征。 质疑罪犯撒谎没问题,质疑领主的裁决结果可就不同了。于是他告诉卡加特·塔兰尼塔司那名女巫的身份,并表达了急迫离开此地的意向。这与露西亚女神的教导相悖,但布列斯贵族由王室管理,要想执行正义,就非得绕个圈子不可。接下来就看运气了,要是玛格达莱娜还记得有这么个人,那倒霉的家伙就能捡回一条命。现在莱蒙斯不关心当地领主与女巫之间有什么过节,他只想找到人。 矩梯的旅程不比在平原或沙漠中奔袭,没有魔怪骚扰、匪类拦路,莱蒙斯竟觉得有些无聊。抵达目的地后,他忽然想起要向圣城汇报任务进度,阿拉贝拉却说她已经汇报过了。 “找到她为止,大人。”
女神官长转述指令,“将她带回赞格威尔。噢,还强调了越快越好。”
莱蒙斯只能尽力而为。说实话,让他提着杜兰达尔、率领骑士团清剿魔怪恶魔是小菜一碟,搜索女巫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如果一个女巫想把自己藏起来,那他们从黑城地牢里好不容易获得的线索就等于没有。据说高塔外交部用搜寻学徒的借口插手了海湾战争,还逼迫王族发动力量替他们找人。不管效率如何,我绝不会那么做。 没想到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现下的窘境。莱蒙斯刚准备动身,一个自称玛格达莱娜的女人主动找到了圣骑士团。这的确称得上是最快方式了。 比高塔更早获得白之预言的女巫穿着精灵风格的深紫色裙服,配上束箍底外翻的蕾丝花边,她看起来活像一颗发了芽的大圆葱。不过奇装异服掩盖不了她的预知力量,这位光辉议会的荣誉成员早就知道圣骑士团会来斯克拉古克,于是提前了四个小时装扮自己。尽管莱蒙斯很难违心去夸赞她的品味,但这份耐心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 “希欧多尔大人。”
玛格达莱娜拎着她的手提箱打招呼,那里面多半就是她的全部家当了。“杜兰达尔换了主人,爱德格有没有舍不得把它交给你啊?”
“导师命我延续圣剑的荣耀。”
“毫无疑问,荣耀并非归于一身。你们这样的年轻人真令人羡慕,能对未来有美好的憧憬。”
她在讽刺我吗?莱蒙斯不知道竖琴座女巫是否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女巫非常神秘,也很有力量,不管哪个分支都是如此。 随她的便,眼下他确实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我们需要先回到布列斯塔蒂克,大主教还在等我们的消息。”
“我建议还是直接回赞格威尔。”
阿拉贝拉问:“圣城会有事情发生吗?”
“圣城?那儿好的很。”
“直接回圣城的确可以。”
莱蒙斯打断她们,“但我们必须先回黑城,玛格达莱娜大人,这是必要的环节。”
“我们的行程由你安排,圣骑士长大人。”
女巫没再提出异议。 时间消耗在来回折腾的路程上,期间依旧没有意外发生。他们在沿途的一处城堡过夜。亚莉克希亚单独找到他,想弄清楚玛格达莱娜的身份如何确认。 “预言有时候不依靠神秘度,天赋才最关键。”
莱蒙斯告诉她,“竖琴座女巫与命运沟通的力量反而是其次。玛格达莱娜大人认得杜兰达尔,圣剑也对她不陌生。”
“她会再给我们一个预言梦吗?”
“没人知道,除了她自己。”
莱蒙斯不希望这样。预言梦很危险,还往往不是一个人或一个组织的危险。诺克斯的秩序已经安宁了百年,谁会希望战乱和灾祸?“快休息吧,护送玛格达莱娜回到圣城后,还有数不清的魔怪在边境等着我们。”
“我们应该找到魔怪异动的源头。它们没理由集体跑出自己的领地,然后一窝蜂来城下送死。”
“没错,所以在玛格达莱娜大人找到之前,我还得抵抗袭击。”
猜测议会命令背后的意义并不难,圣骑士无需考虑这些,圣骑士长却不能不耐下心思考。他们确实是圣裁判所的利剑,但莱蒙斯希望杜兰达尔的剑刃远离无辜者。 “我们一起。”
她拉开面甲,吻他的脸。亚莉克希亚,他亲爱的伴侣,终于得到答案去安心睡觉了。莱蒙斯将为她守夜,直到破碎之月穿过群星。 他并非一个人清醒,圣骑士轮班值守,细微的响动令睡眠中的同伴安心。但莱蒙斯却感到孤独,是那女巫的缘故。本来我也是他们的一员。阿拉贝拉因代行者学徒的身份而苦恼,完全是幼稚的想法,她要面对的困难远不止与其他神官的格格不入。 有个他没预料到的人也醒着。“玛格达莱娜大人,您来说服我更改行程安排吗?”
他没回头。 破碎之月映照出女巫的影子。 “错了。我没理由说服你。竖琴座给我的指引很模糊,除非我跨越亡续之径。”
“您得到白之预言,预知了亡灵之灾。”
莱蒙斯说,“诺克斯要出什么大事吗?希望您不吝指教,最起码也让我有点准备。”
“告诉你实话,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们的女神没说半个字。”
莱蒙斯皱眉。“不知道?”
“我的预言是梦中惊鸿一瞥,而非清晰明了的命运倒影。要是我知道诺克斯的每次灾难,我就是高塔先知了,而不是穷酸的荣誉议员。”
玛格达莱娜不客气地回答,伸手提了提裙摆,这个举动忽然让她有了片刻的青春风采。玛格达莱娜是白之使那一代的神秘生物,而今最起码也有两百多岁了。 她稍微后退,藏进阴影里。“但其他小事我可以提供一点线索,比如困扰索德里亚的魔怪……还有白夜战争。”
“白夜战争不是结束了么?”
“噢,我指的是寂静学派。『以太之渊』直接铲平了德拉布莱亲王盘踞的海岛,这还是圣者之战后第一次有神秘支点发动此种规模的仪式魔法,巫师们的确果断。”
“伊士曼是动乱之地,涉及秩序安危的问题必须解决彻底。”
光辉议会也曾在冰地领引导破碎之月的神降,可那是秩序之内的争斗,对诺克斯没有太大的影响。 “如果你们面对的问题凭秩序解决不了呢?”
“什么意思?”
玛格达莱娜没理会他的提问。“那人们就要另寻出路。神秘领域不是世界的所有,诺克斯还有凡人……和我们信仰的终点。议会重启月之祭礼,高塔追寻历史的幻影,守誓者联盟甚至掀起了内战,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不知怎么的,莱蒙斯感到衬衫被冷汗吸附在后背上,月光犹如安格玛雪峰上的寒风,照得他背脊发凉。“这是个预言吗?”
“当然不。”
玛格达莱娜说,“这是我的遗言。告诉代行者,我无法再帮他获取指引了,无论是露西亚还是奥托。真正的信使将带着死亡和新生的讯息从不可探知之地而来……破碎之月已经不会再降临了,假如你们还有那么一点契约精神,就顺从我的愿望,把我的尸体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