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严建国说。严建国新沏了杯红茶,面无表情地递给彭昱然,好像那里面掺了砒霜:“NO.816号鲸城的特命全权大使人选一直没有着落。”
“彭昱然先生,你希望NO.816号鲸城启动‘控光计划’吗?”
彭昱然摇头。“但我们有可能就要执行了。”
“为什么?”
“因为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联合国不太愿意继续让我们耗费人力物力去找一个更好的心理医生,他们更希望直接启动‘控光计划’,那样是最省钱省事的方法。”
严建国说。他慢条斯理地解开一个档案袋,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另一份协议,包含着彭昱然的资料,资料上贴着一张他的两寸照片,那张证件照大概是高考前照的,蓝底免冠,上面的男孩一脸青涩,像只被人刚刚从笼子里拎出来的小兽。。“这是入职协议。”
似乎是认准了彭昱然会签下这个“卖身契”,连钢笔都拔掉笔帽放在桌子上。他赌对了,如果彭昱然不签下这个协议,他可能因此间接导致源鲸失去自由,被816部队俘虏。彭昱然拿起笔,看着上面的资料愣了愣:“这上面连我的资料都有,您早就知道会是我来?”
严建国又在看着天空,即使那里已经没有源鲸了,只剩下一片被灯光照亮的海水。“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他说。彭昱然把那杯快要冷掉的红茶一饮而尽,像是干了碗断头酒。“一会就去人事部报个到。”
严建国从口袋拿出盒烟来,给自己叼上一根,把烟盒往彭昱然面前递了递。“我不会抽烟。”
严建国点头:“那就好,吸烟有害健康。”
他把烟盒丢了出去,烟盒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什么东西都没掉出来。他点燃嘴里那根烟,然后一脚踩扁了空烟盒。彭昱然将协议递出去的一瞬间突然突然迟疑了一刻,他抬头,正巧与严建国对视。“我接受了这份工作,NO.816号鲸城就肯定不会启动‘控光计划’了,对吗?”
“这取决于你,孩子。”
严建国出门前接过他手里的协议。彭昱然觉得这人像是带着面具,声带也换成了带着齿轮的发音器,没有温度,像台机器,让你摸不清他在想什么,大概只有发怒的时候才像个真正的人。他记得有个教授说过,这种患者最难治疗,因为你很难打开他的内心,无法打开内心又如何去找到心魔。彭昱然又想起那个磁悬浮列车上的女孩……门被关上的前一刻,来电铃声从彭昱然的口袋里响起。严建国突然用军靴卡住了门,从门缝露出一只带着刀疤的眼睛。“铃声不错,《神探夏洛克》的电影原声带,The Game Is On.”他面无表情地赞赏这首主题曲。其实铃声才刚刚了响几秒,严建国就认出了这首插曲,他至少看了不下十遍那部老电影。彭昱然想入非非,这男人凶悍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怀旧的心。铃声一直响,他看着门外的人,也不敢接,挤出一个微笑。严建国收回脚,转身离开。长廊上的声控灯一个接一个亮起来,护送816部队的最高长官离开。直到那扇实木门被关严,长廊里严建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才慌忙接听那通电话。“昱然啊,你到816部队了吗?”
手机听筒那边的声音略显苍老,是彭昱然的教授。“已经签了协议了。”
“签了啊,签了就好。”
教授哦了几声,活像一只下蛋的老母鸡教授,一会儿又阴揣揣地笑出声来。彭昱然果断挂了电话,他觉得自己被卖了。有人开门走了进来,站在彭昱然面前敬了个极其不标准的军礼:“彭昱然少尉,您的制服我送来了。”
彭昱然转头看着来人,接过那套制服,笑了笑:“谢啦。”
“欢迎你,彭昱然少尉。”
罗北挺着胸脯,“816部队新闻处,罗北中尉向您问好。”
突然间,一个问题在彭昱然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怎么甩也甩不掉。他推开好友,冲出办公室。长廊里,严建国哼着那首《The Game Is On》,快步向前。彭昱然从长廊里停住了,他看到一位女军官从严建国后面追过去,大力给了首长肩膀一巴掌。她手里攥着块湿抹布,水渍从洗手间一路蔓延到严建国脚边。女军官随手从他手里抽出那份彭昱然的资料:“任务完成了?”
“托一个老朋友帮我推荐过来的。”
严建国点点头,转身看到她手里还在滴水的抹布,皱起眉:“你就不能尊重一下保洁的劳动吗?”
“这话不太像是你能说出来的。”
女军官笑着说。尾随的彭昱然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是被教授卖了。她把资料放在嘴里叼着,双手用力拧着抹布。一大滩水顺着楼梯向下流,直到浸湿下面一层的地毯。她看着保密协议问:“怎么选了个毛头小子?”
“他最合适。”
“童工不要工资啊?”
女军官调侃。她拿着那份资料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脸上的疑惑愈来愈重,她确实没看出这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我把所有的人选找了个遍,没人愿意干这活。”
严建国拿过资料。彭昱然听不到严建国说的话了,他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他觉得自己能让源鲸免于被俘虏?”
女军官问。“至少我看出来的是这样的。”
“还是自信的男孩子最有魅丽了。”
她感叹。“我们需要的是一只老虎,随时能冲出去杀鱼的那种。这孩子就是只幼虎,但总有长大的那一天,我们养着。”
“老虎不吃鱼,吃人。”
“我能从它的眼睛里看出来你想知道的一切。”
“发情了你也能看出来吗?”
严建国走出大厦,向那些站岗的宪兵们点头致意。“那估计它爱上的是哪只母老虎我都能知道。”
女军官想了想,突然靠近他,耳语了几句。严建国沉默了一会,然后转身与她对视:“江汶司令,别瞎掺和我的事情。管好你的宝贝‘鲨鱼’就行了,以备它们能在最好的状态冲上天空。”
“和平年代。”
江汶懒洋洋地抱胸,“我真希望严建国首长永远也用不上它们。”
一男一女面对面站着,一个在白炽灯下,一个在路灯下,直到一个影子在昏黄中离开。江汶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这种顽强的公共交通工具依然没有被无人驾驶取代。“军方征用你的车。”
她钻进车里,朝司机亮了下自己的军官证,“去桃杨机场。”
司机不满地小声嘟囔,将亮着“无人”字样的牌子按了下去。远处,严建国目送那辆出租车离开,转了个身问道:“都听到了?”
彭昱然从一楼长廊的拐角处走了出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偷听是很不好的习惯。”
严建国摸了包新烟,利索地拆开包装塞了一根在嘴里,“你话很多,会是战场上是最先被打死的那种兵。”
“最后一个问题,严首长。”
彭昱然说,这问题莫名其妙的从他脑子里蹦出来,怎么甩也甩不掉,“如果‘控光计划’因为意外失败了,这个城市会怎样?”
严建国就这样愣住了,一只手停在点烟的动作上,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
他说,“做好一只幼虎,现在卖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