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反应还是担心。楚臻年抬头,勉强一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瓶药丸,塞进楚瓷的手里:“爸爸没事的,是少棠那个混账东西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爸打了他一顿,气大伤身,心脏才有些不舒服了。这药,医生说了,只要觉得难受的时候吃七八粒,就没有大碍,怎么也能撑到救护车来的。”
凉凉的药瓶,放在楚瓷的手心,一直凉到她心里。她不由得想,楚臻年为什么把他自己随身带的药瓶交给她保管?他的病不过是刚开始发作,并不严重。即便是他不舒服,自己吃个药还是没问题的啊。“爸,这药你自己拿着吧,我明天要走的。”
楚臻年摇了摇头,坚持把楚瓷的手合上:“你拿着,我放心。”
这句话,就说得更是让楚瓷纳闷儿。放心?放心什么?她正想问,楚臻年却转了话题,问道:“你大妈今天喝醉了,没有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吧?如果说了,你可要告诉爸爸,爸给你出气。”
这话,听起来是有些玩笑的成分,但楚臻年的脸上,笑意并不真,甚至还带着一丝苦涩。“我……”楚瓷知道,现在必须把事情说出来了。她听见了童馨和明川的脚步声,仔细听,还能听见郑知淑小声的哭泣声。一切都近在眼前,已经无法回避。“大妈没有对我说什么难听的话,因为她不知道我回来,看到我的时候还把我当成了别人。既然没有认出我,说的话再难听,也不是对我说的。”
这个“别人”,不用说,楚臻年也应该知道是谁。那就是楚瓷的生母,岑芷澜。酒醉的时候,猛然看到楚瓷,那个心中有鬼的郑知淑还能怎么以为?“她把你当成了你妈妈吧?”
楚臻年提起了楚瓷的亡母,脸上的笑,就更加凄楚孤单:“都说什么了?”
说着,目光就落在了楚瓷手里的黑色录音笔上:“那是什么?”
楚瓷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楚臻年听见郑知淑认错人,完全没有昨天她来问事时的慌乱和伪装,反而有一种静待结果的淡定。好奇怪。照理说,楚臻年和郑知淑这么多年瞒着楚瓷,到现在听到郑知淑醉酒认错人,那首先不是应该想到,她会说错话、说漏嘴吗?为什么反而这么从容淡定?楚瓷也低头看看录音笔,咬了咬嘴唇,知道是揭晓答案的时候了。“她是把我当成了我妈妈,但不是吴志媛,而是另有其人。”
楚瓷看着楚臻年,缓缓地说出了这句话,就是要告诉他,岑芷澜的事,她已经知道。“是啊,你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小保姆的孩子呢,你那么美丽乖巧、天赋异禀,你承继了阿芷的美貌和智慧,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会无比欣慰的……”楚臻年负着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遮掩和欺瞒,他干脆地提及了挚爱之人的亲昵称呼,阿芷。楚瓷心里忽然热热的。这么多年,他终于承认了。他终于不再抹煞她的存在,不再抹煞她的好,不再掩饰对她的恋慕和怀念。“所以,我妈妈的名字,不是吴志媛,而是岑芷澜。爸,既然你现在终于敢在我面前承认,是不是也可以带我去拜祭她了?”
楚瓷激动地抓住了楚臻年的手臂,无比盼望他能答应。楚臻年没想到,楚瓷居然连生母的真名都已经知道。他当然不会知道,楚瓷和岑薇澜相认,还以为她是以其他的什么方法查出了岑芷澜的事。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当然……明天……如果明天,爸身体舒服一点,就带你去,行吗?”
楚瓷急忙点点头:“好!”
可是说完这句话,她却猛然之间有种直觉,楚臻年说,如果明天舒服点,这话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似的。他是知道自己明天会不舒服?楚瓷看着楚臻年,笑容慢慢冷却,想起刚才去见他的时候,他都已经起床了,而且门还开着一条缝,手里拿着要穿的外套……如果他是刚刚起来,还没有走出门,又怎么会开着房门?难道说,他已经出来过一次了?“爸……你刚才出来过?”
有了这种想法,楚瓷的头皮竟是发麻。那不就刚好是郑知淑说出真相的时候吗?楚臻年却摇了摇头,笑着从楚瓷手里拿过了录音笔。“小瓷这么晚来找爸爸,就是为了送我这支笔吗?”
楚瓷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把录音笔抢回来。“不……不是的。”
为什么要否认?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告诉他,郑知淑的恶行,告诉他,楚少棠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事到如今,最无辜最委屈的不是楚臻年,是岑芷澜啊!楚家人欠她的,难道不该还吗?狠下心,楚瓷,为妈妈讨回公道!想到这里,楚瓷才握住了手,没有要楚臻年把录音笔还给她。但是,她更加笃定,楚臻年肯定知道,录音笔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更甚,他可能已经听见了楼下的对话。至于听见多少,看他刚才在房间里难过的样子,楚少棠的事,他应该是知道的。已经没有退路。“其实,我今天回来,是为了搞清楚一件事。我查出吴志媛的死另有隐情,直觉和郑知淑有关。没想到经我和童馨扮鬼一诈,她醉醺醺地,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了。有些事,不但我不知道,可能连爸爸你也不知道。”
楚瓷冷静地说着。真相,已势不可挡。她知道,她的同情怜悯之心,该留给真正无辜的受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