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世界在这一刻才是真正沦陷了,天塌了。乔安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只拉着那同学一遍一遍的确认是不是弄错了,只问到那人嫌烦,见着她都要绕道走的地步才作罢。由于乔顾带给自己的阴影,在国外的时候乔安从不肯主动与人交流,而班上从中国过来的留学生更是早早的就结成小团体,又听说她家道中落,将她远远的排除在外。兜里只剩不到十美元的零花钱,乔安一狠心将身上唯一值钱的手机给卖了,卖得的费用除去交房租也只够撑到月底。那个时候的她才真正知道了生活的艰辛,她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四处找工作,为了省钱,开水煮白面吃了整整三个星期,后来为了能正常吃一顿饱饭,便去了中餐馆洗盘子,做服务生,那个福建的老板见她精神不好,身体孱弱,又欺负她听不懂福建话,常常借机克扣她的薪水。乔安不是不明白,只是那个时候的她,每天最大的奢望便是能够吃一顿饱饭,每日看着被洗碗水泡的发肿发白的手指,她都咬牙告诉自己,不要工钱也罢,只要能够吃上饭,只要一天能够吃上一顿饭,什么都不可以不要的。乔安清楚的记得有一天傍晚,下班后又匆匆赶去学校上课,路过芭芭拉城的北海岸时,夕阳如血倾洒在海岸线的尽头,将海水染成耀眼的红,沙滩上靠近公路的部分供游人休息的长椅上肩并肩相互依偎着坐着一对白人夫妇,胖胖的背影,花白的短发,时而静默不言,时而窃窃私语面向着夕阳看海,那景色无端让乔安想起还在阳城时有一次早上闯入爸妈的房间,偷看到爸爸温柔亲吻妈妈额头后,妈妈依偎在爸爸怀里的话,妈妈希望安安长大以后也能找到像爸爸这样的男朋友。清晨的阳光,清晨的风,清晨的景象从此在乔安心里种下了种子,她奢望在这样的时刻能够和钟南一一起起床看日出,也期望能和他一起看夕阳。如今这里残阳如血,风景美如画,钟南一又在哪里呢?在离开阳城两年后的今天,他会不会偶尔想起曾经那个追逐他快到痴魔的自己?泪流满面的她将路过的华人Max吓到了,乔安狼狈不堪的逃离了原地。钟南一就像一根刺日日在她心头伫立,痛的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也是从那天起,乔安下定决心每天不再为温饱而活,她要做更多的工作攒机票钱回国,她要回国,见见监狱里的爸爸,看看公墓里的妈妈,还有钟南一。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去了美甲店,给人洗脚,修剪指甲,做美甲,为了拿到更多的提成,乔安除了上课,睡觉,其余的所有时间都花在了这里,被外国人的臭脚熏得眼泪直流是家常便饭,为了不失去这份工作,她常常是边哭边做,末了还要找理由解释自己是因为眼睛不适。只为了能那多一点点的消费。渐渐地,她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美甲助理到独当一面的美甲师,比起这些,赵倩给的侮辱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一时满足了赵倩,自己能得到的还是一份高薪工作。贺黎听的十分震撼,她没想到这个外表常常以孤傲示人的乔安竟有这样的经历,他盯着乔安的脸忽然回想起他们见面的每一个瞬间,那个心高气傲,说话毒蛇,仿佛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乔安原来竟是这样的坚毅,心里莫名涌出一阵心疼,口中喃喃:“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乔安无所谓的挥挥手,回忆有时候的确伤人,因为人的回忆太多,好的不好的交织在一起,陷进去会损失人的斗志,使情绪低靡。她不愿意过多的去回忆,便招手示意没什么,胳膊的动作太大,拉着着肩膀靠近胸口的位置一阵疼痛,她这才后知后觉,刚刚被赵倩踢了一脚,这会儿伤口发作了。“肩膀疼?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淤青。”
乔安没多想,贺黎现在还算是弯的,欣赏女人无能,何况肩膀也不是其他位置,她没多想便点头将身子侧过去,与驾驶座上的人面对面相对着。肩头上果然有青色的淤血,贺黎恼怒的皱眉,口气有些生硬的说:“这女人真是太过狂妄了。”
接着又补充,“我带你去买点药擦擦。”
说罢就要开车。乔安想起钟南一家里还有医药箱,而且手机的事情让彼此都误会了,此刻她只想快些回家给他打个电话,便说:“不了,这点损伤不算什么,家里都有药,我回去自己涂涂就好,再不济还有江云给我上药呢,好歹我上回也照料了她那么久,该是朝我报恩的时候了。”
贺黎知道她和江云的关系,便点点头,随意找了个借口,乔安借故下车还有点事要做,贺黎也不勉强,二人便分头离开。乔安在阳城最繁华的滨江大道下车,依着老习惯还是步行往公交站走,路过一家高级咖啡厅时,乔安无意往里面一撇竟看到楚楚独自一人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乔安心头一颤,楚楚的面容虽然自己只在郊外温泉的会所见过一面,可那娇弱的面容却是长在了她心里!更何况那些夜半响起的电话,每一个都是她的声音。想起电话,乔安突然意识到,楚楚在这里,那钟南一也一定在,依照他的性格,怎么会让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孤零零一人出来呢,想到这里,鬼使神差似的,双脚不由自主的朝咖啡馆的正门走进去。阳城的咖啡馆大同小异,高端与中端的区别不过是装潢和名气的原因,在美国去过太多的咖啡馆,乔安对这些提不起来兴趣,此刻她一心只关注着楚楚,从曲字形的木梯上去之后她迅速选了一个和楚楚相对,但又比较隐秘的地方坐下来,待一切完毕之后他才发现钟南一并没有出现,而一贯弱不经风的楚楚今日也像是变了个人。她穿一件宽大的森女系衣服,搭配素色的围巾,脸色灰白,心事重重的搅拌着手边的咖啡,整个人看起来病泱泱的,没有精神。低头不过两秒钟的时间,她又抬头四处焦急的看望,像是在等人。乔安就那样静静的坐在角落处,看着楚楚的一举一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里认定了她等的人就是钟南一,又期盼来的人不是他,经过手机上的未接来电,以及那晚钟南一对自己发怒的态度一事,不知为什么,乔安总觉得和钟南一之间像是发生了什么,此时她竟有小小的奢望,楚楚等不到那人,就算等到也不会是南一,她的南一。就这么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短短几分钟时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一颗心也随着这些念头七上八下的,让乔安坐立难安,索性!她一咬牙,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啊,完完全全的找虐,没事儿给自个儿心里添堵,想到这里,她起身就要离开。没想到就在她准备逃走的时候,一个背影有些发福的男人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直接拉开椅子坐到楚楚面前,那人肯定不是钟南一,可乔安却觉得莫名其妙的眼熟。楚楚见那人来了,神色仓皇的抬头,眼中蓄满了恐慌和害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人没说话,拉起椅子毫不客气的坐下去,与楚楚面对面相识,显然这个人对于楚楚来说是害怕的,她几乎都不敢抬头看向那人的眼睛,借着低头搅拌咖啡的幌子遮遮掩掩,声音极低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那坐立在对面的男人,对于楚楚的话始终一言不发,从乔安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周身散发出一股寒气,有种震人心魄的威慑性力量,把楚楚衬托的越发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了。二人一动一静,将这个境况持续了约莫十来分钟,楚楚突然忍不住崩溃的大哭起来,豆大的泪珠子从眼眶里扑簌而下,精致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哭的十分可怜。乔安不知道那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作为一个女人,看到这个样子的她,都忍不住动容,但那男人非但没有半分疼惜,反而不耐烦至极,索性一推桌子,站起来径直朝着前面的另一个出口,走掉了。没了男人背影的遮挡,乔安这才清楚的看到楚楚满脸泪痕,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眼下一片乌青,皮肤暗黄,脸庞也消瘦了一圈,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乔安无心探究楚楚为何会变成这样子,只确认那人不是钟南一后便起身离开沿来时的路轻声离开。没想到一脚刚踏出大门口,就遇到了独自一人正往大门里边走的钟南一,乔安既吃惊又意外,刚要开口说话,钟南一又不知像发了什么神经似的,拉着她的手就往停车场走去,乔安穿着高跟鞋,跟在他大步子的后面,简直快要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