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减少,热闹的气氛渐渐变得安静,乔安沉浸在关于春节的记忆里无法自拔,餐桌上另外两个人也都如此,大抵也和她有一样的情绪。引发这场沉默的小小人儿却浑然不觉,吃饱喝足后由爸爸带着,经过他们身边时,礼貌的挥手,“哥哥姐姐再见。”
江云率先反应过来,接着后面两个人也都笑着跟她再见。待这几人走后,江云拉开椅子说,“吃罢了吧,我先去个洗手间,咱们就撤。”
乔安点点头,从包包里掏出钱夹子准备付钱,坐在对面的贺黎先她一步,而后看着乔安的手,惊讶的问,“手怎么了?前段时间还好好的。”
被人一问,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在隆城时被人踩踏的伤口已经快要痊愈,如今只留下一道极浅极淡的伤疤,他不说乔安以为早就看不出来了。想想这事儿说来话长,且涉及到公司的秘密,她笑笑,找个借口搪塞,“去公司太赶了,被出租车门夹了。”
话刚说完,江云就从洗手间回来,若放在往常,她一定不会放过揶揄的机会,稳定会说你脑子怎么没被门夹了呢。可今天,由着刚刚一番听闻,就连最温和的贺黎都有些怏怏的。三人出了餐厅大门便各奔东西,贺黎开着惯常驾驶的路虎,在人来人往,车流如注的大马路上穿行,眼睛虽是直直的看向前方,脑中来来回回却只有过年两个字。大约是十多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妈妈还健在,奶奶也还在,贺良是家中独子,因此奶奶常年跟着他们一家住。奶奶多年前因为摔跤落个半身不遂的后果,因此脾气极坏,常常变着法的折磨妈妈。大到嫌弃妈妈命不好,克的自己半身不遂,小到为饭菜的口味,空调温度的高低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对她破口大骂。但妈妈从不抱怨,奶奶尖锐的,刺耳的叫骂声在贺黎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好几回他实在为妈妈抱不平就要去找奶奶理论,那个善良的女人,总是耐心的跟他说,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奶奶心情不好,更要好好对待她,这样老人的晚年才会更开心。小小的贺黎对此似懂非懂,幸好老年人很是遵循阳城的传统习俗,春节期间不红脸,因此贺黎每年最盼望的就是过年,只有过年奶奶才会和颜悦色的对待妈妈,也只有过年,这个家才会没有争吵只有欢笑。想起这些,车上的男人忍不住叹息,“妈妈,你真傻,为贺家做牛做马一辈子最终落个如此下场。”
车子稳稳的开往郊区公墓,将车子停在山下的停车场,贺黎轻车熟路的走到李牧媛的墓前。照片里的人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眼如春水,温柔的看着自己最割舍不下的儿子,在这里长眠十年,也只有这十年她才能真正的不被人打扰吧。贺黎空手径直坐到墓碑前面,和往常一样,絮絮叨叨的跟李牧媛说起自己的近况,“妈妈,您还记得上回我带过来给您看的那个女孩儿吗?她很好,对我很好,我们就快要结婚了。”
照片上的人笑笑的,静静倾听着儿子的话,“您放心,很快你就能看到你的大胖孙子了,忠叔都告诉我了,你喜欢孙子咧,你说我们要是生了个女儿你会不会不高兴?”
照片里的人当然没有回答,于是贺黎自问自答道,“肯定不会的,你是那样的慈爱与伟大,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肯定会给您生一大堆的孙子孙女,到时候天天儿的带着他们来看您。”
“不过这事儿你可别急啊,现在的女孩子害羞的很,没有个一年半载的,都不会点头说要结婚。”
“不过嘛。”
贺黎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像个小男孩似的自夸,“你儿子我这么完美,当然不愁没人嫁啦。”
空荡荡的墓园里有一阵风吹过来,仿佛是李牧媛被儿子逗笑了,正责爱的看着他呢。蹲坐在地上半个多小时,贺黎最终还是将心里最想说的话问出来,“妈妈,我帮您换个墓碑好不好,这贺家与您再无关系,你好好做自己好不好,贺良他不配有你这样的妻子!”
那阵拂面而过的风在最后一个字结束时,突然停止了。四周是空旷的静,没有一丝回响。贺黎屏气凝神听了好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道,“我恨他!我无法选择自己在贺家的身份,但我永远只是你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从李牧媛的墓地前往左走,在下山必经的小路边,贺黎再次停下来,冲着墓碑上满脸褶子,即使是笑的也看不出慈祥和笑意的徐凤点点头,“奶奶,你现在已经转世投胎了吧,那就好,离我妈妈远远的,永不相见最好!”
说罢绝情冷酷的转身,大着步子走下山,却在山脚下的停车场,遇到了个熟人。贺鄢穿着十公分高的高跟鞋,黑色丝袜配朱红色指甲,黑色大衣下裹着纤细的身材,黑超墨镜戴着,正缓缓从车门里间下来,看着不远处的贺黎也是吃了一惊,随即便很开心的摘下墨镜,亲切又熟络的走过来,大声打招呼,“哥,你也过来了啊,真是的,提前告诉妹妹一声,我们俩也好一起来看奶奶啊。”
走到近处贺黎才发现,贺鄢脸上画着十分精致的妆容,见她自来熟的样子,心里反感无比,一盆冷水泼过去,“我做什么要你管!”
贺鄢被人直愣愣怵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眼角飞快的往旁边扫了一眼,又笑着说:“我知道哥哥是刀子嘴豆腐心,跟我想到一块儿了,都在奶奶的忌日过来看她。”
贺鄢这么一说,贺黎才想起来,今天貌似是徐凤的忌日,歪打正着的自己就过来了。看贺鄢贼眉鼠眼的样子,不用去看他就能知道这虚伪的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原不想跟她多废话,想了想还是开口,“拿死人做戏也只有你做的出来,你可别忘了奶奶是怎么死的,你以为她看到你会开心?”
“想出风头就去勾引男人啊,你妈不是很有经验吗,问问她比这个强!”
说罢不理会他径直离开,走到一半再次停下来,回头警告站在原地脸气的青一阵红一阵的人,“别把我搭进去,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说罢就跳上车子,一分钟不耽误火速离开了。果不其然在靠后一点的地方躲着许多看样子畏畏缩缩的记者,正背着巨型单反对着贺鄢拍照。贺黎冷笑一声,明天就能在阳城某个小豆腐块的报纸上或者网站上看到贺鄢自导自演的一场亲情大戏了吧,这女人智商还真是低的可以。懒得再看她假惺惺的样子,天色很晚了,快要失去最后一丝亮光,贺黎开着往市区去,才走不到百米的距离,几辆车又远远近近的跟在后面,这些人可真没一天消停过!以往贺黎对待这些追踪者惯常都是躲避的,他不想和鄢素素发生正面冲突,反正对贺家的事情他也不上心,就任由那女人蹦跶,只要没危及到自己的生死,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今天,刚刚从墓地里看完妈妈回来心情正低落谷底,这些人显然是找死,想到这里他一脚踩在油门上,车速迅速飙到130码,风呼呼的从没关紧的玻璃缝隙里钻进来。后面连着三两跟踪的汽车,见前面加速也立马也跟着飞奔起来,前后四辆车像箭一般火速跟上来,就在距离隔得极近的时候,贺黎猛地一转弯,车身咻一下从半空中飞起来,稳稳当当落在反方向路的另一侧,身后几辆追踪的车辆来不及避让,一脚将刹车踩死,砰砰几声巨响撞击在一起,而最前面那辆车,直接被撞飞出去,落在了花坛边。滚滚浓烟从尾部升起,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各种呛人的味道,眼见这些车就要爆炸,贺黎目不斜视的发出一身冷笑,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再回到墓地的停车场时,跟在贺鄢身后的那几个贼眉鼠眼的记者早就不见了,巨大的停车场空落落的停着贺鄢的一部车子,贺黎没下车调转方向,将自己的车子停在门口隐蔽处,拿着车内的工具箱下来,走到贺鄢车子旁边,从驾驶座上的玻璃往内一瞧,果然没人,便蹲下身子将车子四个轮胎全都划破了。做完手头上的一切,他手脚麻利的从小路阴阴郁郁的丛林中悄悄往半山腰走,果不其然在半路就遇见了正一瘸一拐,嘴里咒骂着,动作别扭的往回走的贺鄢。“老东西,或者不招人待见,死了还这么可恨,把坟头埋在这么难走的地方,难怪没人过来了!”
她今天穿着10公分的高跟鞋,走这样崎岖不平的小山路自然是非常不舒服的,高高的鞋跟将脚心磨得生疼,她早就感觉到脚底鼓起了一个大包,可光着脚更是不能走,只能拼命忍着痛,心里是不待见到极点!贺黎见她低头骂人正专心,完全没看看前面的路,抓住机会,悄无声息的闪到她面前,将路堵住。一个宽大结实的胸膛在漆黑的坟地里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贺鄢感觉前方光线不对,一抬头吓得啊一声尖叫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口里惊恐的大喊,“谁,你是谁?”
贺黎俯身,带着冬日里的寒风,阴测测,鬼森森的冲着她耳边说,“嘘,她就在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