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清是什么人,手持手术刀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虽然在安羽倾眼中他基本就是一个披着白衣的狐狸,但好歹只是只玩弄人心智却从来不会亲自伤人的“狐狸”,安羽倾曾经亲眼看到叶绍清从手术室中出来,任由身旁的护士替他摘下染了血的手套跟白大褂,一向俊逸的眉眼间充斥着淡淡的喜悦,因为被救的人活了。可是此时此刻,叶绍清踏雪而来,身影依旧挺拔颀长,却再难见其独有的风雅清俊,这么一看竟然跟身处黑暗的段城没什么分别。安羽倾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田柚,准确来讲是田柚失去的那个孩子。瞧叶绍清玩弄手枪的姿势,竟也是十分娴熟,他缓步走到段城面前,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看到段城如此狼狈地匍匐在自己脚下,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慕寒渊本来打算直接上楼,抬眸间看到了秦榄跟安羽倾十分担忧复杂的眼神,不由得想起前天晚上答应了叶绍清的事情,那就是拿下段城之后,将人交给他处理,可现在看来,这答应的事情不得不反悔一次。“绍清,我知道你心中还惦记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但即便杀了段城,也于事无补。”
慕寒渊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叶绍清显得更加兴致盎然,手指一按,“砰”的又一声响,段城按住伤口的手臂也结结实实挨了一枪,男人的脸色几乎与遍地的白雪化作一起,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却固执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再次响起子弹上膛声,慕寒渊忍不住厉声呵斥:“够了!”
叶绍清微微抬眸,眼底一片黑暗,这四周如此充足的光芒照映其中,竟是一抹亮色也无:“你不是答应把他交给我了吗?”
慕寒渊闻言转身看向叶绍清,面色有几丝悲凉:“可我没答应将我最好的兄弟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绍清,你好好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叶绍清微怔,似乎没想到慕寒渊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随即嘴角溢出一抹苦涩且讥讽的笑意:“不然我要怎么办?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又要怎么办?”
四周只剩下呼啸的风声,慕寒渊额前的黑发被轻拂起,到了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叶绍清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忘记,而是牢牢记在了心底,也是,他那么善于隐藏情绪,隐瞒至现在才爆发出来,也没什么可惊讶的。“呵呵······咳咳······”一直躺在地上的段城忽然沙哑着声音沉沉笑起来,落雪压在他身上,似乎将那个平时眉眼飞扬的男人瞬间压低到了尘埃里,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段城,怀着对慕寒渊以及其身边所有人的恨意活着:“杀了我,能够折了一个叶绍清,这笔买卖不算亏,咳咳······”“闭嘴!”
叶绍清一脚踹上去,段城闷哼一声,随后将脑袋埋进雪堆里。慕寒渊看了叶绍清最后一眼,转身离开:“跟我进来。”
叶绍清拿枪指着段城的手都在颤抖,段城从剧烈的疼痛中抽空瞥了段城一眼,带着深深的挑衅意味,叶绍清心想只要这一枪下去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今晚的一切都会随着这场大雪而烟消云散,到时候段城就是个死人,给死人扣个罪名对他而言没什么难度。可是······这样可以吗?“开枪啊······”段城费力地喘息。叶绍清咬牙将手指按得更深了一些,却怎么都扣不下去,脑海中一直充斥着慕寒渊方才说的那句话,他都变成了什么样子?叶绍清深吸一口气,不用看他也清楚,此刻的自己恐怕如修罗鬼魅,哪里还能看?耳畔的风声好像更加清晰了一些,直直吹在心底,将那些束缚住自己的东西吹了个干干净净。是啊,他是叶绍清,有独属于叶氏全族的骄傲,倘若今天真的干了这种事情,也许之后什么事情都不会有,可他身上会永远烙印上一个痕迹,恍惚间响起孟千古曾经扬着笑脸对他说过的一句话:“绍清,我喜欢看你救死扶伤的样子。”
“为什么?”
他满心疑惑地问她,常年都是浑身的消毒水味道,连他自己有时候不愿意多闻。孟千古却说得理所应当:“因为这样的你看起来最帅了!”
现在的他是那个丫头最喜欢的样子,如果这一枪下去,恐怕就再也不会是她喜欢的样子了吧,他已经失去了她,所以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自己心中仅存的念想。看着枪头逐渐下沉,段城神情一变,有些声嘶力竭地吼道:“开枪啊!你开枪啊!”
叶绍清轻轻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眼中澄清一片,他看着段城一字一顿地说道:“段城,我没必要拿你的罪来惩罚自己,我虽然不相信善恶有报,但是你这样的人,必定得不到一个好下场。”
听到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慕寒渊脸色温柔了很多,此刻就只惦记安羽倾一个人了。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下来,慕镇楠不动声色地往安羽倾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丫头,帮我个忙吧。”
安羽倾心头一跳,慕镇楠还有请她帮忙的时候?但嘴上还是答应得很快:“您说。”
“如果事后寒渊兴师问罪起来,你就好好跟他说说。”
慕镇楠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我跟寒渊好长时间没有见面,要是一下去就争吵,也太不好。”
安羽倾立刻一副优等学子的样子,用力点头:“没问题!”
这才看到慕镇楠一直凝重的脸色微微松开些。安羽倾现在可管不了这些,只要能让慕镇楠对她印象好一些都行,以后的路那么长,不能总让慕寒渊一个人走。慕寒渊走到阳台口就已经解下了身上的大衣,快步朝安羽倾走来,然后不顾安羽倾的挣扎强制性套在女人身上,“穿上。”
语调毫无起伏,听不出几分小别胜新欢的激动,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男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安羽倾看得失笑,水漾般的眸子荡漾出一片浓浓暖意,慕寒渊望过去,只觉得这漫天风雪也不怎么寒冷。慕寒渊拥着安羽倾往楼下走,正好撞上赶过来的叶绍清,大神冷冷的瞥他一眼,意有所指地开口:“今天时间刚刚好,咱们老账新账一起算。”
不仅叶绍清,连慕镇楠都不禁直了直身子,慕寒渊算账的手法,绝对称不上友善。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刚走到大厅就看到段城身形有些扭曲地坐在沙发中,喘息不断。慕寒渊拧眉,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门口拖着一条长长的血痕,触目惊心,慕寒渊实难想象,受伤到这种程度,段城是怎么爬进来的。“看来是绍清刚才那一枪打得不够狠,你竟然还有体力进来。”
秦榄靠着楼梯扶手凉凉开口。段城却轻笑一声,然后止不住地咳嗽,等这阵咳嗽平息下去才看到他费劲地扶着面前的案桌起身,每动一下就扯得腿上还有胳膊上的伤口不断往外冒血,安羽倾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连慕寒渊都忍不住出声:“事到如今你还想证明些什么?”
段城一句话都没说,只扶着墙壁朝房间一角走去,任由伤口炸裂,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期间因为站立不稳他几度摔下去,却强撑着一个人爬起来,没有惊呼也没有叫骂,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慕镇楠此刻看向段城的眼神不由得厚重几分,平心而论,如果段城不是因为陷在无端的恨意中这么长时间,单凭他的心性再加上才华,完全可以成为同寒渊比肩的人物,可惜了,从一开始他就是错的,到了今天已然没有挽回的余地。好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段城才扶着墙壁费劲地坐在一个大花盆旁,然后面对慕寒渊他们,努力平稳呼吸,最后才轻咳着开口:“慕寒渊,也许我在智谋方面的确比不上你,但是论到狠辣程度,你却比不过我。如果没有遇到安羽倾,换成从前的你肯定会想出一万种让我生不如死的方法,可是现在的你却让我十分失望,咳咳······还有叶绍清,我想你会十分后悔刚才没有杀了我。”
叶绍清抬手扶了扶眼镜,冷笑道:“杀了你恐怕我会更后悔。”
“秦榄,亚斯,你们花费好几天的时间拆了别墅里面的安全报警装置,可有拆了这里面的炸弹?”
段城云淡风轻地开口。慕寒渊握住安羽倾的手倏然一紧,连秦榄也猛地从扶手上直起身子。亚斯凝眉看向段城,显然不相信:“你还真是不死心啊,如果有炸弹我怎么会不知道?”
段城笑得更加开怀:“那这一局就是我赢了,咳咳,那你检查过墙缝或者是这些花瓶之中吗?”
亚斯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下一刻就看到段城从花瓶地下取出一个类似于遥控器一样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按了上面的红色按钮,三楼顿时发出一声巨响!隔着这么远都能闪出一两抹火光。慕寒渊神色大变,当机立断:“走!”
说完抱起安羽倾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