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样灼虑的眼神,我想起了子衿昨夜的话,“我也希望醉一回,这样我就能放任自己一回。”
我兀自觉得,子衿的感慨是源自这个。其实,我错了,错得很离谱!阵无遗算的子衿,眉梢自始至终只为一个人皱过,彼时,我的记忆只是一个名唤兰儿的妃子。“是!可我们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容许我们再遁世而居。天下乱了,何以为家?”
“竟这么严重?”
我直视着兵部大臣,生怕落了最重要的信息。“想必兰妃定是见过玄谷族长了,他们是被墨国的邪阵围攻,团团围困,丝毫不敌,才被隐帝接至此处的。”
“哎”,我承认,这是从心底苍凉开来的长叹。“原来隐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知道玄谷族长的栖所了,当时要是联合两方的势力,这天下——”又是一阵扼腕之惜。我知道,他们在惋惜子衿没有一统天下。“原来各部大人都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一回头,迎上子衿似有似无的浅笑,眼角的余晖却暗含责备。“隐帝?”
“隐帝,臣等——”众人皆是吃惊地表情,唯有我不明就里。“罢了,下去吧!”
子衿甩了甩玄白的衣袖,显然意思很明了。众位大臣很是识相地相继退下,临了,兵部大人还拽了拽我的衣襟,我知道,他提醒我规劝子衿。胆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我深深为他捏了一把汗。此刻的子衿,气定神闲地坐在朝南的位子,一手执起一个干净的茶杯,一手却曲指弹着白玉桌案,“居然没有一个人品了兰儿的茶,着实没有眼光!啧啧——浪费了我们兰儿的心思,委实可惜啊!”
眼前的这个气质娴雅的男子,秋水为瞳,轻茗茶杯,行云流水的动作,我一时竟不忍移去,要怎告诉他,我与众位大人的谈话内容?低眸意询间,却见他早已目不斜视,唇边似隐有天意,“钰儿回水木明瑟休息了,据说缠了族长整整一个晚上,聊得竟然还是天地玄黄布阵之术!”
说话间,他踱到我的跟前,而我,暗暗揣测着他即将而至的动作。谁想,他只是简单的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兰儿,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般别样的儿子!”
……这几日,子衿给人的感觉仿佛不再是平静无痕的湖面,波光粼粼的表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涟漪,起了波澜。看着此刻忘情的他,我忽然想起众位大人所托之事,这样煽情的画面,我却反而忆起了这个。“子衿,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找我吗?”
我的手附上他的,嘴里这般道来。“兰儿,希望我出世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自己怎么想。若说避世,天下纷乱,隐国终无法成为真正的世外桃源;到时,国之不存,家将焉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少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再者,眼下,恐怕墨国都欺负到门上了,就算子衿再是大度,这样的侮辱,我也不愿意让他委屈。若说出世,各国必然纷争,届时自然处处战场,时时硝烟,那么,我何时才能与你共饮这一壶清茶,共享这三寸日光?又要何时,才能,轻执手中扇,指过九弦琴?那时,钰儿天天吵着要见父皇,我在这水木明瑟,怎生给他变出一个?我低头,良久不语,心中自有千千万万的头绪。“兰儿!”
我顺势握着他的手,倒向他的怀抱,闭上眼,我努力寻找子衿身上阳光的气息,直觉告诉我,也许,这样相拥而依的日子不多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想此刻,我在没有如此强烈得愿意永远留在子衿身边,而他这一刻的这一句话,道出了他的决定——“可能我会离开几日。”
语气是全所未有的平静。他是我的夫,钰儿的父,自然更是隐国的帝王,他的手中攥着千千万万的家,千千万万的性命,他,可曾无奈?“生在帝王家,自有许多的无奈!”
我轻叹,眼前的兰花开得依旧绚烂,那一抹灿红,今日竟隐含离人的眼中之泪。我不想和他分离,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有他相伴的时光,“带我一起去战场吧!”
我扶着他的胸前,没有抬眸,发髻却被轻轻蹭着,让我觉得,身边的人轻摇其头。“我也要去!”
童声一起,慌乱中,我磕碎了白玉桌边的一个托盘,我还是不习惯在钰儿面前与子衿相拥,或者,不习惯在任何人面前。“钰儿,你不是在睡觉吗?”
我打理自己的神态,轻问。水榭偶有微风吹过,幽兰的气息,仿佛早以渗入每个人的发肤,吐气间,兰香阵阵。“谁都不准去!”
一个男子的声音,激起了阵阵湖中的涟漪,不带任何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