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陆离笑得很勉强,来鞠场看个比赛,结果自己却上场了,还是陪着李隆基这个皇帝。 与此同时,高力士打马赶来,抱拳道:“陆卿传球果断,三郎时机把控得好,真是让老……某开了眼界。”
察觉到吐蕃人在暗中探听,高力士瞬间改口,不再自称老奴。 事实上,穆赤什么都没有听到,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群人绝非龙武军卫士那么简单,因而他恨声道: “一会儿给我盯死那个模样俊俏的家伙,两个人不行,那就三人!”
闻言,旁边的那些吐蕃勇士纷纷点头,在马上执礼。 这时候,大将军陈玄礼笑着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陆寺卿技术高超,往后若是得空,可多来我们龙武卫驻地,大家一起击鞠。”
倒不是献媚,而是陆离刚才那一手着实令人震惊,两骑包夹之下,将实心球传出五十步,力道、时机,皆无可挑剔。 对此,陆离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咚!咚咚! 稍事修整,比赛再度开始。 由于刚才被唐军轻取一筹,吐蕃人不敢轻敌,死死盯着陆离不放。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 任凭他们如何包夹,陆离总能及时触球,并将其传出去。 而其他禁军卫士也看清谁才是主力,只要有机会,就将球击给陆离,让他组织进攻。 “三郎!”
随着一声大喊,李隆基旋即进入状态,在高力士与陈玄礼两个肱骨之臣的互送下,一路策马,直冲吐蕃人的短门。 【天命在我,若天将兴之,非人所能除】 这是曾祖父李世民所说,对此,李隆基深以为然,他相信自己就是天命所钟。 诛韦后,灭太平。 受天之祜,四方来贺。 一路走来,政敌、外敌悉数化为冢中枯骨,怀着这种无敌的心态,李隆基果断击球。 随着一声脆响,满场皆寂。 相比于上次,这一回距离短门更远,足有三十步,哪怕是正值壮年、训练有素的禁军卫士,也没有把握说自己能一击破门。 下一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球直挺挺地落入门中。 喝彩声再度爆发。 连中两球,打得吐蕃人毫无还手之力,两个字:解气! 而路过鞠场的路人听到动静后,互相打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差两球,但照这势头,大破吐蕃已是板上钉钉。”
“大唐万年。”
目睹大唐健儿的英勇表现之后,看台上的众人皆感觉与有荣焉。 而李隆基深知乘胜追击的道理,稍事休息就示意继续比赛。 裁判哪里敢不同意? 至于吐蕃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战术,就回到指定区域等待鼓声,心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大家休息时间相同。 “陆卿。”
李隆基目光灼灼,伸手攥住陆离的手腕,“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等大胜吐蕃,想要什么赏赐只管提,朕无不允之。”
有何物值得索要? 坦白来说,陆离还真想不出来。 这个世界过于古怪,御猫能口吐人言,亦有邪祟害人,可是,武力值却不是很高…… 思绪被激昂的鼓声打断。 第八场比斗正式开始。 陆离表现得游刃有余,而胯下的御马虽有些疲惫,但仍能支撑两合。 风驰电掣之间,拳头大小的马球像是粘在陆离的球杖上一样,谁都无法夺走。 直到两个吐蕃人受到穆赤暗示之后,故意从两侧冲撞过来。 只能说他们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若非上元节不宜见血,陆离都想一杖把两人的头抽爆。 唏律律! 马嘶声响起,陆离及时控弦,轻松避开撞击,同时十分鄙视地骂道:“傻X!”
这么优美的话吐蕃人当然听不懂,不过配合陆离竖起来的中指,两人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击鞠难免会出现小幅冲撞,并非横冲,算不上犯规。”
穆赤冲上来解释,见陆离并无大碍,心中暗骂属下不争气。 “陆卿,你不要紧吧?”
李隆基满脸关切。 “无事。”
陆离摇了摇头,快速检查了一下坐骑,道:“继续吧,吐蕃人也就会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了。”
就这样,比赛再度开始。 太阳高悬,散发着万丈光芒,而地上的大唐健儿英姿勃发,吆喝控弦,急促的马蹄声中,一声声阳刚之气十足的怒吼,直上云霄。 有了刚才那个插曲,龙武卫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竭尽全力帮助陆离组织进攻,打法越来越激进,而木球也一次次地破门而入。 不用去边境就能看到自家儿郎的英姿,是何等幸福? 看台上的喝彩声一直没停过。 相比之下,吐蕃人个个苦着张脸,如丧考妣,尤其第二次黑手被陆离瓦解之后,斗志几近为零—— 两名骑士趁着抢球的机会,故意加大动作幅度,将球杖拍向陆离的脸颊。 至于结果…… 现在场上还剩十名吐蕃骑士。 面对一个力大无穷,后手回击却能将两根红漆月杖击碎的怪物,谁敢去防?根本拦不住,一不小心还会把命给搭上。 如此,吐蕃球队发挥得越来越烂,直接来了个十连跪。 现如今,穆赤无比想念永王和他的球队,要是把对手换成他们,已方还有机会赢。 可惜,这只是痴人说梦。 在陆离的辅佐下,李隆基连中十球,整个人意气风发,这次不是梦回少年,而是已经回到了少年时代。 “三郎。”
中场休息时间,杨太真亲自走下高台,替李隆基擦汗。 毕竟连续比斗半个时辰,连马都口吐白沫了,更何况需要挥杆的骑手,个个被汗水浸得闪闪发光—— 为了不那么惊世骇俗,陆离也憋出了一身汗,看得千蕊姑娘很是心疼,多次劝他歇息几阵,看看情况再上。 当然了,别说陆离愿不愿意,反正李隆基第一个不同意。 “三郎,有陆卿和陈玄礼将军在,大唐必胜,”杨玉环一边帮李隆基换幞头,一边柔声劝道:“你上来歇息一会儿吧。”
“朕无事。”
李隆基脱下锦袍用手一拧,汗水如暴雨般流下,“力士可需要歇息?”
“廉颇虽老尚能饭五斗。”
高力士挺起身子,道:“老奴愿与陛下并肩作战。”
与此同时,永王府的仆役牵来了一批新马,其中一头格外眼熟。 嗷呜呜~ 狼嚎声响起,黑鬃马直接挣脱仆役的束缚,待冲到近前,又一把挤开千蕊姑娘,用头不断拱着陆离。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有其它马匹的味道之后,它叫得更凶了,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陆寺卿的坐骑一直在马厩中吵闹,吾等无奈,只能把它给带过来了。”
“有此龙驹助战,爱卿必能随朕大胜吐蕃。”
李隆基眼前一亮,不断打量黑鬃马。 唐人爱马,因为它能代表整个国家的风貌,太宗李世民不仅特意写文章来歌颂骏马,还喜欢收藏宝马:腾霜白、飒露紫、皎雪骢、奔虹赤…… 自比先祖的李隆基自然也对骏马情有独钟,他亦有一龙驹,名为照夜白,只不过此次低调出宫,并没有将其带上。 这时候,擂鼓声传出,休息时间结束。 接下来,龙武卫只需再拿下九筹,即可大败吐蕃。 有什么悬念吗? 陆离觉得自己都不用上场,让黑鬃马收着点玩,就能完成以一穿十的壮举。 事实上,穆赤已经躺平任嘲了,只盼着大唐这一边念及吐蕃也是控弦百万的大国,给他留下些面子,让一球就好。 然而,李隆基正在兴头上,怎么可能相让。 陆离组织进攻——高力士与陈玄礼负责接应——圣人完成最后一击。 没什么新花样,直接碾压就好,到了最后吐蕃骑士忍不住抱着球杖痛哭流涕,整个过程,实在是太屈辱了。 没有观众鼓励他们,反而一直在嘲弄,好不容易抢到球,就要忍受漫天的嘘声,以及那个仿佛无处不在的男人。 与之相反的是,杨太真与千蕊姑娘多次展颜而笑,她们不仅是为大唐取胜而高兴,更是为李隆基(陆离)的表现而自豪。 前前后后,经过一个时辰的奋战,击鞠结束,唐大获全胜—— 二十筹:四筹。 值得一提的是,吐蕃赢的那四筹全是从永王那边得来,龙武卫上场,直接来了个十九连胜。 全场山呼万岁,鞠场外的百姓听说此事后,同样跟着呼喊,上元佳节变得愈发喜庆、热闹了。 毕竟,谁不喜欢扬眉吐气的感觉? 大胜而归的李隆基龙颜大悦,连说了几次:“诸位随朕冲锋,好!扬了我大唐国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在朕面前说。”
寻常将士虽然兴奋,但却不敢开口。 “为大唐而战是末将的荣幸,不敢居功。”
陈玄礼代麾下将士回答。 高力士也不甘落后,道:“老奴常常梦到当年,今日再随三郎冲阵,死而无憾。”
“……”陆离。 “你们几个还跟朕来这一套?”
李隆基笑道:“都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朕答复,限上元节之内。”
话落,他看向陆离,高兴地说道:“爱卿,此战你当居首功,朕之前就说了,想要什么赏赐,无不允之。”
君无戏言。 天子富有四海。 只要陆离提出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宫中御物,李隆基都不会吝啬。 对这位步入暮年,放在民间已算半截身子迈入黄土的帝王来说,亲自带队大胜吐蕃,意义非凡—— 在各国使者、治下臣民面前,出尽风头,真正回到了数十年前,彼时,他只带四名卫士就轻取吐蕃十人队。 经此一役,即将被美酒和美色浇熄的锐气重新焕发。 不过,正当李隆基得意之时,几个小丑找了过来。 退场之后,穆赤越想越不甘,命麾下骑士抬着两具尸体,过来找龙武卫讨说法。 坦白来说,那两名在鞠场上玩手段,被陆离用球杖打死的家伙,死状确实惨。 一个颅骨正中塌陷,一个碎掉半张脸。 “吾等不远万里,从逻些城出发,经过艰苦跋涉才来到长安,代赤德祖赞向天可汗致以真诚的问候,传达休战、互市之意,而大唐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不怕再现大非川之战的旧事吗?”
不得不说,穆赤能做使团首领确实有些本事,至少会扣帽子、装委屈、摆出强硬姿态。 不提后一句还好,李隆基可没有忘记,先前吐蕃使团对战永王时大放厥词的场景。 已故去多年的平阳郡公薛仁贵被他们这些宵小恣意嘲讽,要知道,那可是李隆基曾祖父、祖父都要倚仗的国之忠良,镇国柱石! 【太宗李世民:朕旧将并老,不堪受阃外之寄,每欲抽擢骁雄,莫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高宗李治:卿身先士卒,奋不顾命,左冲右击,所向无前,诸军贾勇,致斯克捷。】 此刻,伴君数十年的高力士知道,吐蕃人要遭殃了,在圣人心中,薛将军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曾祖父、祖父。 穆赤这么说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激怒天子。 “放肆!尔等多次辱及平阳郡公,究竟是何用意?”
陈玄礼率先发难,他至今都记得十几年前,圣人攥着薛讷的手说:卿父勇猛罕见,古之未有。 这时候,李隆基气极反笑,问道:“你待怎样?”
穆赤未曾见过大唐天子,将其当成了宰辅一类的人物,想都没想,当即指着陆离说道:“听闻大唐最重法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将这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吾等便当事情从未发生过。”
“赤德祖赞对天可汗的敬意依旧。”
我审判我自己? 陆离当即无语。 在掌管大唐法度的大理卿面前谈论法度,何等滑稽。 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李隆基心中怒意愈盛,脸也渐渐阴沉下来:“如若不然,如何?”
“我吐蕃国控弦百万,赤德祖赞爱民如子,若此事得不到一个公平的结果,那么,两国之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可能因此破裂。”
“呵呵。”
随着一声冷笑,李隆基直接呵斥道:“昔年,朕之祖父,便说蕞尔吐蕃,僻居遐裔。”
“没想到一小小的吐蕃今日竟欺到朕头上了,我大唐血性男儿岂止百万?回去告诉赤德祖赞,如其不服,朕便让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带兵去跟他讲道理。”
闻言,穆赤变色,赶忙下跪:“陛下,外臣有眼不识泰山……” “滚!”
“吐蕃控弦百万?这是在威胁朕?不管你们号称百万,还是千万,只要敢犯我大唐、番邦,天军即刻而至!”
前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击破吐蕃大岭军,又大破吐蕃青海道军三万余人,斩首五千级,赤德祖赞之子琅支都亦被阵斩,悬尸示众。 前几个月,皇甫惟明率军出西平,行千余里,攻破洪济城。 眼下,吐蕃哪里是大唐的对手,否则,会来长安找存在感? “上元佳节,朕不想在长安看到你们,滚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