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四周烛影彩灯,琴鼓喧嚣,潘明在人潮中游荡,时不时有五彩春胜与花钱落下,引人捡拾。 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大家都想讨个彩头,拼命争抢,把潘明挤得够呛。 “这阵势……” 随着一声慨叹,潘明直接跳上路人肩头,脚不沾地,来了个凌波微步,神行数十步才停下。 好在不痛不痒,被踩中的人只是斜了他一眼,心中并没太大怨言,倒是有几个小娘子颇为好奇地看过去,仿佛在说:少侠好身手。 不过,潘明没空搭理她们,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那道充满揶揄的目光,离得不远,就在一蟠柱灯龙下。 “这么巧。”
“以为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陆离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总少不了女人。”
语气中充满了幽怨。 坦白来说,潘明长得同样不差,眉清目秀,一路行来,不少长安闺中女子赠以香囊,想要邀其共度佳节。 只是他不喜张扬,在陌生人面前,经常冷着脸。 至于为何抄辛弃疾的词,实在是被长安夜景所触动,想要吟诗一首,又奈何文采有限…… 嗯,我抄诗仅仅是为了抒发情感,绝不是想要装逼。 短短一瞬间,潘明内心戏十足。 千蕊姑娘见陆离久久沉默,一直盯着前方看,不由问道:“郎君认识吟曲子词的那位士子?”
“士子?”
陆离忍俊不禁,但却没有拆潘明的台,随手将面具摘下,招呼道:“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潘员外。”
潘明,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又称潘员外。 “原来是陆寺卿,上元安康。”
“上元安康。”
纵使身旁满是不认识的人,潘明依旧热情地冲过来,与陆离勾肩搭背。 在他看来,来这里就是为了度假,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天心情不好,杀个皇帝助助兴都行。 还礼法? 呸! “一起逛逛?”
“你这不是废话吗,难得能遇到。”
目睹两人互动之后,千蕊姑娘便知他们关系匪浅,而窥见庐山真面貌的虢国夫人则一直盯着陆离,眼神中流露出意动之色。 她早年随父亲居住在蜀中,才貌双全,长成后嫁裴氏为妻。奈何裴氏是个短命鬼,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幸亏妹妹争气,做了帝王的爱妃,并把自己迎入京师,封为虢国夫人。 换而言之。 苦尽甘来之后,她想另觅新欢了。 大唐风气开放,并不过度宣扬从一而终,离婚、再婚很是常见—— 官府和社会舆论尊重妇人守节,但要是丈夫死了,再找个人嫁了,也没人会出面指责。 至于尚扎着总角的儿子,不在考虑之中,她觉得自己这种风流袅娜的态度没什么不妥。 这时候,陆离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千蕊姑娘。”
“潘员外上元安康。”
千蕊自然不会冷落潘明,笑靥如花。 伸手不打笑脸人,潘明回礼,而后顺着陆离的视线望去。 却嫌脂粉污颜色。 一个女人觉得用脂粉反而会拉低自己颜值,向来素面朝天,不是自我感觉过好,就是真的天生丽质。 恰好,虢国夫人两样全占了。 饶是潘明今日看了太多古典美人,见到对方的瞬间,依旧心生惊艳之感。 不过,仅限于此。 “这位是虢国夫人。”
“夫人上元安康。”
潘明叉手。 先介绍女伴,再介绍杨氏,已经很能说明陆离的态度了。 然而,虢国夫人表示不甚在意,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笑着回礼,柔声道:“潘员外,上元安康。”
“陆卿,再往前走就是万年县了,那边的花灯不比此处少,且更为壮观。”
“那便去瞧瞧吧,良夜还长着呢。”
陆离随口应下。 一行人共度佳节的时候,大理寺少卿李饼正在思索对策。 昨晚发生的花魁之死案它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凶手应该与眼前这座千福寺有关。 白天它带下属拜访了保唐寺、阳化寺,这两座位于平康坊内的佛寺,皆已排除嫌疑。 首先,檀香味与香油味与信件上残余的味道不符;其次,除了阳化寺不接受士子投宿,而暂居保唐寺的赶考士子,悉数登记在册,无人认识黄六娘家的花魁明月。 经过一番排查,最终锁定了位于安定坊的千福寺—— 僧众身上的香味与信纸上的气味完全吻合,其中若没什么蹊跷,李饼第一个不信。 最重要的是,它知道平康坊妓子有每月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去佛寺听尼姑讲经说书的习俗,特意派人查了一下两名死者生前去过哪些寺庙,千福寺赫然在列! “少卿,咱们真要进去拿人吗?千福寺不是小庙,昔年,净土宗门人怀感曾在此修念佛三昧,历时三年终于证得三昧。”
元载最擅长博闻强记,如数家珍道:“其间,四方同好之士来投者甚多,到了开元末年,高僧楚金入住此寺,而今千福寺信徒过万、香火鼎盛。”
“要是冒然进去拿人,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如改日再议。”
言语中透着千福寺不能得罪之意。 “谁说我要进去拿人了?”
一双冰冷的竖瞳盯着元载,“借以赏灯为由,先查探一番再说。”
“少卿你这样貌……”元载迟疑。 “所以探查一事就交给你了。”
元载想立大功不假,可他绝不想单独行动,急忙追问:“那您呢?”
李饼呵呵一笑,理所当然道:“既然千福寺非比寻常、不能轻易得罪,那我就去把寺卿找过来,刚好佛寺之内也有灯可赏。”
“不如我去找……”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今夜长安街头的游客何止百万,你能找到?”
“不能。”
“眼下就只有你我二人,本官这样貌,过去定然会打草惊蛇,你觉得谁才是最佳人选?”
“我。”
三言两语之间,元载认命了,只期待陆寺卿早点赶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 正在一家摊子歇脚、吃馎饦汤的陆离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怎么了?”
旁边,潘明停下筷子,满脸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