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暖屏住呼吸，放在身体另一侧的拳头紧紧握住，她不敢回头，一点都不敢，她好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会露出什么破绽，心脏剧烈的跳动，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确定，身后那个恐怕十有八九是楚明彻！泪意上涌，她抬起手抹了抹眼角，身边的假楚明彻垂头看她，“怎么了？眼睛不舒服吗？”
“嗯。”
慕暖闷闷的点头，“晚上没睡好，现在眼睛很难受。”
“楚明彻”站定，看向她有些红肿的眼睛，捧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笑笑，“今晚必须要好好休息了，这已经跟兔子差不多了，再胡思乱想就是熊猫长了双兔子眼。”
慕暖白了她一眼，拉着他匆匆往前走，“别胡说八道了，趁着我还有心情，再走走，等下我就不想再逛了。”
“楚明彻”被她拉着往植物园深处走去，这个季节的植物园其实没有什么可看的，C市靠北，春天还很冷，即便到了初夏不少树还没长出嫩芽。慕暖可以感受到，那个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者她，一路跟着，直到穿过银杏园，才越来越远。她仰头看了看面前高大的银杏树，眼睛又红了许多，可心中却是高兴的。从今天之后，她就可以告诉自己更加坚强的支撑下去，因为她知道了她的楚明彻没事，还活着，还活的很好！他就站在她背后，藏得很好，如同在暗中窥伺的雄狮，时刻等待着猎物松懈，等待着自己最好的状态，而后将猎物一举擒获！长青植物园很大，号称全国最大，走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只看了一半，慕暖脚底疼的已经麻木，但她还是想要固执的在这个植物园多停留一会儿。只是到最后，她真的太累了，“楚明彻”抱起她上了植物园的观光车，两人乘车离开。等出了植物园，坐在私家车上，慕暖心中虽然留恋，却也并没回头，今后的路，需要她毫不犹豫的走下去，这场戏也要坚强的演下去，不为别的，只为他们一家能够重逢！回到别墅，慕暖神经放松下来，已经昏昏欲睡，却刚刚下车便被陈浩拦住，他眉头皱了皱，对两人道，“老大，暖暖，何言欢要不行了，她想再见你们一面，见还是不见？”
慕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她这两天去地下室都有看到何言欢，她情况确实不好，可……怎么会这么快就要不行了呢？“这个天气是发病高峰，她本身肺部中弹，就不可能再恢复了，再加上心情压抑，这一天是迟早的事。”
陈浩解释道。“她找我们还有什么事吗？”
“楚明彻”问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她没说。”
陈浩摇摇头，“要不要见，她说所有话要见到你们再说。”
慕暖点点头，“见吧，她在哪？”
“医院，我把她送医院去了，怎么也不能带来别墅里。”
陈浩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的位置，“要见的话就快点吧，估计再晚一会，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慕暖急急忙忙又上车，“楚明彻”却站在车外犹豫了一瞬，慕暖开口催促，他才也上了车。陈浩快速开车往医院去，慕暖看着窗外的街景，再想着刚刚陈浩的话，心中不免酸涩。生命有的时候那么脆弱，想一想这些年，已经有多少人都死在了一次次的争斗中。楚明彻的父亲叶博海，她的父亲慕振华，沈婷成了植物人，慕妍晴被暗杀，何向中死在了森林的大爆炸中，楚若云自杀，现在，何言欢也要死了……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归于平静，她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医院里，何言欢的床前只有一个保镖和一个小护士，见慕暖和“楚明彻”进来，两人便退出了病房，何言欢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被子半盖着脸颊，剧烈的咳嗽，嘴唇和脸色都苍白的如同纸人，整个人已经瘦的皮包骨，额头因为咳嗽的剧痛在不停的冒汗。“何言欢，你怎么样了？”
慕暖低头，伸手轻轻推了推她肩膀，这一刻好像曾经的那些恨意也都消散了，人死之后一切都会湮灭，她就算再恨，也不能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什么。何言欢听到身影回过头来，她看了看慕暖，视线又转到慕暖身边的“楚明彻”身上，她盯着他看了好久，最后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楚明彻”眼眸微眯，手指不自觉的蜷缩，他双眸在慕暖和陈浩都看不到的角度，警告的看着何言欢。若说这个世界上谁对他最熟悉，不是乔宏义，而是面前这个女人——何言欢！他们两人做了没有上千次也有几百次，她是他这辈子接触最多的女人，没有之一！而正是因为有这么多次的亲密接触，所以何言欢能够很敏感的察觉到修恺的气息，每次不管他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她都能很快认出来，这就像慕暖能够清楚的分辨楚明彻的气息一样！“慕暖……咳咳咳……”何言欢开口，只是声音轻的几乎漂浮在另一个空气中，短短两个字说完，她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吧，别着急。”
慕暖拉了一张凳子坐下，她实在没什么力气站着了，脚和腿都是疼的。何言欢笑笑，“慕暖，我要承认一件事，你是个好女人，而且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是那种很容易让男人动心的女人……”她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不说楚明彻，就说她身边站着的这个假的楚明彻——修恺！她看的出，修恺动心了，这个念头一从脑海中升起，她只感觉到浓浓的悲哀，她和修恺在一起那么久，从一开始被强迫，被诱惑，直到深深的爱上这个男人，不可自拔。可从始至终，这种爱情都是她一个人的事，他从来都是无动于衷！她的生命即将结束，在这短暂的一生中，三分之一都用来爱修恺这个男人，可他最终喜欢上的却是仅仅相处了几天的慕暖。在楚明彻那里输给慕暖，何言欢从来不觉得有多么恨也不觉得丢人，可在修恺这里输了，她才感觉到深深的绝望……慕暖拿过床头的毛巾擦了擦何言欢额头的汗水，“有的时候，你只是太执着了，或许退一步你就不会把自己变成今天这样，若有来生，做一个更洒脱的女人，这样你也能收获幸福。”
何言欢苦涩的笑，说什么来生，来生太遥远，对她来说真的太远太远！“慕暖，我临死前见你也不过是想将所有的事情跟你说清楚，这样我死了也不留遗憾。”
“楚明彻”的表情随着何言欢这话说完，明显有些紧绷，慕暖没有理会他的情绪波动，只垂头看着何言欢，“有什么事你说吧，我听着。”
“你还记得沈婷吗？”
何言欢轻声说道，她的嗓子由于咳嗽已经破碎不堪，发出的声音很小，而且很难听。慕暖点头，“我当然知道沈婷，她已经成了植物人。”
“沈婷其实挺单纯的，她恨你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将你从叶明轩身边赶走，她对你做的一切，其实……咳咳咳咳……其实，都是我指使的……”何言欢闭了闭眼睛，表情很平静，并没什么悔意，“我指使她一次次的对你出手，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会将叶明轩推得越来越远，我也没想到她的心理素质会那么差，最终将自己逼疯。”
慕暖蹙眉看着何言欢，不理解一个人心肠要多么狠毒才能做出指使别人伤人性命的事来！“你还记得那次你被绑架吗？最后绑架者被杀人灭口，人都是我杀的，沈婷还没那么广的人脉。”
她嘴角勾勾，“后来，我发现她疯了之后，更加好指使，我变指挥着她迷晕你，带你到了那处废弃的工地，我告诉她把你推下去叶明轩就会回来娶她了，她疯了的情况下，我说的什么她都肯相信。”
“何言欢，你为什么这么恶毒，你不怕就算死了也只能下地狱，受十八层地狱之苦吗？”
慕暖诧异的瞪大了红肿的双眸，看着毫无悔意的何言欢，不理解她怎么能这么平静的把这些事情都讲出来。何言欢笑了，“十八层地狱？我这一生，还没死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炼狱中，我苦苦挣扎，只想在这个炼狱中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死后的事。”
“我一直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我现在看着你却觉得，这话是错的！”
慕暖手指紧紧握着，指甲都有些陷进掌心里，“何言欢，你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后悔？”
何言欢突然大笑，笑声十分难听，笑着笑着她便放声大哭，“我后悔啊，我现在后悔的要死，我后悔自己爱上不该爱的男人，我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一次次的利用我，利用完却将我推入无边的地狱，我好恨好恨。甚至我想，如果有来生，我还要找到他，杀了他，喝他的血吃了他的肉，拖着他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