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劫,你有发现什么最为反常的地方?”
赵星龙再次望向了苏劫,希望他能够给出不同的观点。 毕竟,他极为看好他。 苏劫不假思索,缓缓道来:“最反常的人,不是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各种路人,而是那个逼死小六子的胡万。”
“在小六子剖腹以证清白的时候——” “他哭了。”
“或许大家只看见了胡万最后被赶到的张牧之的一声枪响吓到,但他在看着小六子死去的那一刻,确实哭了。”
赵星龙拍手:“观察的很细致,可以说说,为什么胡万会哭?”
哭,代表伤心。 可在这现场,死的人只有一个,黄四郎的敌人,张牧之的侄子,小六子,主导这场计划的胡万,应该开心才对。 可并没有。 是喜极而泣? 还是鳄鱼的眼泪? 同学们亦是众说纷纭。 但怎么解释,逻辑上都无法自洽。 若这是一部电影,可以说是某个bug,又或者演员本身有类似于迎风流泪的疾病,加上剧组懒得在这种小细节方面剪辑,导致留存了下来。 但是,这可是他们世界过去真实发生的一段历史! 苏劫沉默片刻,呼出一口浊气,道:“为埋葬过去的自己而流泪——” “可否再详细些?”
赵星龙问道,其他同学也期待着。 “这需要从开头分析,可否赵老师先将这幻界的‘进度条’操控权给我?”
苏劫问道。 “没问题。”
赵星龙将操控的权限暂时给了苏劫,然后其手心的明伦印记之上就浮现了一个进度条,拇指按着左右滑动,便能够操控这幻境的发展是前进,还是后退。 就仿佛操控立体的影视剧一般。 苏劫也不奇怪,因为这一幻界的历史,本就已经在历史上发生,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已经发生的故事,只要有权限,自然可以操控幻界的时间进程。 此时,时间退回到刚开始的时候: 【胡万坐在椅子上,盯着小六子,道:“六爷,吃了两碗粉,只给了一碗钱。”
】 【“放屁!”
小六子愤怒的指着卖凉粉的人,“我就吃了一碗粉,给了他一碗的钱。”
】 【胡万目光稍微低垂,脸上似笑非笑。】 苏劫暂停画面,指着小六子道:“从这可以看出,小六子的反应在胡万的意料之中,可以说,小六子的一切,都在按照胡万所思考的逻辑走。”
“我们会觉得小六子因为一碗凉粉而自杀,是因为他太年轻,太冲动,可这是因为我们是旁观者,类似于上帝视角,知道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但是小六子身在局中,他不知道。”
“他相信卖凉粉的会给自己一个公道,因为在之前武状元和这个卖凉粉的冲突之中,张牧之给卖凉粉的主持了公道。”
“所以,他觉得卖凉粉的是朋友。”
“而且,我们也了解了张牧之的为人,他有着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那么作为张牧之的继承人,小六子也定然有着与张牧之一样的理想,并追求着真理。”
“他虽然是麻匪,但却有着与这里在场众人所不具备的特质,革命者的特质。”
学生们沉默。 有不屑,也有沉思。 这最后一句,有点一语双关的意思在里面,即是嘲讽这个时代的普通百姓,也是想要提点他们这些明伦学子,不要麻木不仁。 顿了一会儿后,苏劫并没有在意众人的反应,而是继续说道:“而对于此时的小六子而言,真理是什么?”
“一碗凉粉。”
张曼曼出声,她已经理解了。 对于追求真理的理想者而言,真理不可亵渎!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第三种可能。 或许大部分人会嘲讽这种人,不懂得变通,只会四处碰壁。 但革命,不能妥协! 一旦妥协,那么便会一直妥协下去,所坚持的真理,也会变质,然后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屠龙的勇者,终将成为恶龙。 联想到心灵修行,也应如此,一以贯之,决不妥协。 这一刻,张曼曼的心灵好似发生了蜕变,自然而然的进入了大定的境界,生命力虽然没有提升,但身体只需消化充足的营养和能量,自然可以达到大定所在的极限。 赵星龙惊讶,随即满意的点头。 与苏劫相比较,张曼曼确实要差了一些,但也能够紧随其后,不差。 “没错,对于此时的小六子而言,一碗凉粉,便是他绝对要坚持的真理,他知道变通就能够有多种与对方扯皮的可能性,但追求真理的他,不允许自己妥协,他必须坚持下去。”
苏劫眼底流露出一抹悲哀。 “可惜,能够作证的家伙,那个卖凉粉的人,已经叛变了。”
“这必然会导致一个结果——” “只要小六子顺着胡万的思路走,再加上他本身不愿意背叛自己的真理,那么他必死无疑。”
有同学突然提问:“有这么复杂?就不能是他自己性格冲,一时冲动,从而导致白白送死?”
苏劫道:“小六子并非不懂得变通,之前我们跟着张牧之,见过小六子与那县长夫人的交谈,可是毫不犹豫的叫母亲,你觉得他不是一个会变通的人吗?”
是! 所有学生对此再无疑问。 小六子懂得变通,但在关乎自身理想与真理之时,他就不会妥协,就算知道这是对方的陷阱,也要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因为,这就是他的坚持! 变通可以,但不能与他所坚持的理想违背! 否则,宁愿死! “既然大家没有疑问了,那么我就继续说了。”
苏劫指着武状元道:“如今,小六子已经顺着胡万的路子走,其实还不能完全保证其会被胡万逼死,那么就需要一个把小六子退路给逼死的人。”
“武举人。”
【“他吃了几碗?”
胡万漫不经心的看向了卖凉粉的人。】 【“两碗。”
卖凉粉的不假思索。】 【“啪!”
武举人此时却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一脚将卖凉粉的踢趴下,义正言辞的说道:“六爷是县长的儿子,怎么能够欠你的粉钱呢?”
】 此时,场景再次被苏劫禁止,明伦的学子也都能够看见小六子脸上的那一抹疑惑。 疑惑什么? 为何黄四郎的人会帮他说话? “显然,现在的小六子完全没有察觉到,武举人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将小六子的路给堵死。”
苏劫道,“武举人强调了小六子是‘县长儿子’,将他与县长绑定在了一起,而之前张牧之曾对鹅城的百姓强调过,他来鹅城只办三件事,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这就堵死了小六子拖延时间的想法。”
“他不能耍赖。”
众人也明白了为什么小六子不能耍赖。 因为县长强调公平,可作为县长儿子的小六子要是在一碗凉粉的事情上耍赖,那么县长本身是否会在其他事情上拖延耍赖? 那还有公平可言吗? 那样一来,在民众的心中,张牧之会因为小六子的态度,而被当成另外一个黄四郎。 唯一的不同之处可能就在于,这个新来的“县长黄四郎”有“良心”一点。 “或许小六子本身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本身的性格,确实是按照胡万给出的唯一一条路走着。”
苏劫淡淡的说道,“所以,接下来胡万也是这么引导的。”
【“就是只给了一碗的钱,吃了两碗的粉。”
那卖凉粉的坚持,语气中甚至带着些许的委屈。】 【胡万起身,高声道:“县长要给我们鹅城一个公平。好!我今天讨的就是一个公平!”
】 【“对!”
看热闹的乡老、百姓们附应。】 这一幕,第二次看,让众人有了不同的看法,甚至是觉得讽刺。 公平的定义为何? 在场之人,无一说清。 可最讽刺的是,不懂公平的人,却以为自己在维护公平。 起哄,围观。 这一点,就算是外界现实,依旧如此,绝大部分人并不关心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们只关心自己看见了什么,想要看见什么,然后热热闹闹的评头论足一番,带着心满意足离去。 人,总是盲从。 事不关己,搞搞挂起,甚至有热闹时,不踩上一脚,已经算是大恩大德了。 而在这讲茶大堂断案,是因为在这个地方,胡万口中的公平,是在场之人心里觉得的公平,但并非客观意义上的公平。 【“问谁讨?问仙长儿子。”
胡万再一次强调小六子“县长儿子”这个身份,走到小六子的跟前,直勾勾的盯着他,“为什么?因为他吃了两碗粉,只给一碗的钱。这就叫做不公平!”
】 【“既然县长儿子带头不公平,那县长说的话就是一个屁!”
】 此时,苏劫再次暂停,指着胡万道:“在这里,胡万对整件事情的话题进行了重新梳理,问谁讨?确立了身份:县长儿子。”
“为什么这么做?”
“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进行洗脑,将话题的重点放到凉粉的数量之上,是一碗,还是两碗?”
实际上,苏劫的内心亦是感叹。 语言,亦是一种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