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病房再次被打开,此次来的并不是护士,而是司景耀。正在一旁削苹果的苏亦欢看到来者,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专心削自己手中的苹果。司景耀看到苏亦欢并没有理自己,倒也无所谓。看到苏有先看着自己,司景耀礼貌地打了个招呼。想到先前与苏亦欢谈论婚事,苏有先也打算问问司景耀的意见:“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老头子我可是等不及了。”
“苏伯伯,我这次来,就是为了谈论这件事的。我想您的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亦欢和我的婚礼也差不多可以举行了。”
从未听到司景耀开口提婚期,苏亦欢倒是愣了一下。纤手一不注意,被水果刀划了一下。“啊……”指头上传来的痛感令苏亦欢一激灵,反倒是司景耀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亦欢,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司景耀一边让苏景欣去找护士拿创口贴,一边拿着桌上的纸巾擦拭着从苏亦欢伤口中流出的鲜血。他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声音只有靠的那么近的苏亦欢才能听见。“想到嫁给我,就这么开心?”
就知道司景耀的好心是装出来的,碍于苏有先还在跟前,苏亦欢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也不敢唇齿相讥。倒是司景耀,接过苏景欣递给的创口贴后,仔细地将它包在苏亦欢的伤口上。看到此情此景,苏景欣也忍不住打趣道:“还没结婚呢,就这么恩爱?”
“姐,你别闹了。”
苏亦欢看着司景耀的坏笑,心里又将他咒骂了一遍。从早晨开始,就净没什么好事发生。仔细处理完伤口后,司景耀转过身对苏有先说道:“我打算在下个月的十号结婚,苏伯伯你看怎么样呢?”
原以为司景耀最开始只是为了敷衍一下苏有先,苏亦欢根本没想到他这次是真的准备来商量婚事,站在一旁的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也没有说什么话。即使说话,自己也是会被无视的吧。苏亦欢心想,这件婚事,本就是不由自己,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被动的。但是看着床上父亲逐渐好转,苏亦欢还是觉得,即使从头再来,自己依旧会是选择答应,一切都比不上父亲,不是吗?她只好这样暗暗地安慰自己。医院门外,一辆熟悉的漆黑的宾利照旧停在不远处,从看见司景耀从车上下来到现在,早已过去一个小时,车内的艾露莎轻蔑地一笑,随手拨了个电话。“我叫你办的事情如何了?区区一队司景耀派的保安,还不能解决得了?”
“哦?那你告诉我,司景耀现在在干嘛?”
艾露莎听着电话那头的报告,精致的五官全都扭曲在了一起。人们常说蛇蝎美人,可此刻,那张妖娆而精雕细琢的脸庞,在嫉妒的衬托下,只剩蛇蝎一说,再无美人之称。还未等那人说完话,艾露莎径直挂断了电话。听闻司景耀正在商讨婚期的艾露莎,紧握住手机的玉手略显苍白,那张脸上怒火中烧,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然而毕竟在险恶环境下摸爬滚打这么几年,艾露莎很快冷静了下来,顺手打给司徒南,这次,她要苏亦欢再没有好下场。她的眼神轻轻一瞥医院,眼神里仅仅只剩冰冷。倘若此刻有谁看见她的眼神,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像一条眼镜蛇,细细舔着自己的躯体,湿冷且令人不寒而栗。踩下油门,车立刻启动,引擎发动而发出的声响随着车穿梭在车水马龙的大道上,渐渐混入尘嚣之中,再也听不到。仅仅留下了一串尘烟,像是一个阴谋的痕迹,却也被微风轻轻拂去,不见踪影。医院内,司景耀和苏有先就结婚事宜商量了好一会,期间苏亦欢只是坐在那儿,静静地听着两个男人的商讨声,偶尔轻轻玩弄贴在手指上的创口贴。苏景欣只是默默坐在旁边,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稍后虽回过神,只是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完全没有听进去任何内容。“亦欢,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苏有先侧头问了问还在一旁默默无语的苏亦欢,而她只是摇了摇头。“我没有意见,你们说的我觉得挺好的。就这样好了。”
苏亦欢勉强笑了笑,他们商讨的事情,对于苏亦欢来说,像是一件和自己并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自己所需要做的,不过是任人穿上婚纱,走上红地毯,牵着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告诉他,她,苏亦欢,愿意嫁给眼前这个人,出于自愿。我愿意,愿意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司景耀,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婚礼不过是一场精致准备过的谎言执行地,誓言不过是一场漂亮的谎言来糊弄所有人,而新郎站在那里,为新娘套上戒指,也不过是精心准备的骗局,骗骗此刻正在准备衷心祝福他们的愚人们。参与讨论结婚细节与否,都不那么重要。苏亦欢不过是一个人偶,任人摆布,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听完司景耀和苏有先的商讨后,司景耀绕过病床,抓住苏亦欢的手,轻轻捏了捏。那混着玩笑语气的话,从他的嘴里吐出时,苏亦欢眼前突然又出现了贺梓诚的那张脸。司景耀说:“你永远是我的。从前是,现在也是。”
贺梓诚曾经信誓旦旦说过的两句话,却在司景耀的口中杂糅在了一起,一个无比认真,一个无比真切。此刻,苏亦欢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她总觉得上天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从慢慢步入贺梓诚的圈套到现在,这几年,那么多事情,好似一切都在重复上演。司景耀不过又是一个贺梓诚,只是悄悄将他的占有欲藏得巧妙,把他的暗中操作藏得安全。苏亦欢呆呆看着眼前的人,贺梓诚的脸和司景耀的脸重合了在一起,分离,然后又重合……那两句话,虚虚实实,不可分明,在她的耳边不留情地钻入,在脑内轰炸着她的理智。一颗滚烫的泪珠没由来地从苏亦欢的眼睛翻滚而出,接着一颗,又是一颗,再也止不住。此刻苏亦欢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突然静止住,眼神失焦,像是困入了梦靥之中,无法抽身。像是没有料到苏亦欢突然失控,司景耀用手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此刻,他放低了声音,柔声问道:“亦欢,怎么了?”
苏有先看到苏亦欢的反应,也是愣住了,一向在人前坚强不屈的她,此刻却流出了泪水,让苏有先看的着实心疼。只有在一旁思考的苏景欣看到这番景象,赶紧打了个圆场:“妹妹这么久一直自己一个承担着这么多的事情。你说的话,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感动了吧……”说完急切地往苏亦欢的方向看去,但是她并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理会病房里不解的三个人,苏亦欢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道:“没事,我出去一下……”说完,轻轻推开司景耀,往门外跑了出去。“亦,亦欢……”司景耀此刻有些慌张,但脚步刚迈出,苏有先却阻止了他。“你让亦欢一个人静一静吧……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也需要消化……你也不要太担心,亦欢一直是一个懂分寸的女孩子。”
到底是在官场混过这么多年的苏有先,一句话,让司景耀没有借口去找苏亦欢,同时也暗暗告诉他,婚礼照旧,不会有变数。“那好,苏伯伯,那我就先回公司了。如果这边有什么事,您打个电话给我。”
司景耀微微欠身,走出了病房。回想着苏亦欢先前的举动,司景耀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然而不可置否的是,那刻他是真的心疼面前那个哭泣的苏亦欢,那么脆弱,那么想让人保护她。看了看时间,司景耀本想接苏亦欢一起去吃午餐,看来计划也泡汤了。打了个电话给司机,司景耀准备离开医院,细想一下,贺梓诚那头应该也是有反应了。他整了整西装,深深呼吸了几口空气,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可是,苏亦欢的神情久久在他的心头缠绕,总也抹不掉。然而,自己此刻也没法去安慰她,此时,最好的,便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苏亦欢从病房中冲了出去,可是偌大的医院,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此刻她只想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的想清楚所有的事情。刚才发生的一幕,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她甚至不明白自己那不寻常的举动到底包含了多少自己未知的情感。最后,苏亦欢默默走上了天台。此刻,所有人早已散去,天台上没有任何声响,显得十分寂静而苍凉。凉风吹起,苏亦欢抱住了自己的双臂,身上穿着轻薄的她,还是感到了丝丝凉意。那风轻轻吹动她的发梢,好似一只宽大而清凉的手,抚摸过她的额头,让她不由地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