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肖斯菡再次离开A市。上飞机前,她再次回头看了A市一眼,再见了,何云寒,再见了,那个笑意森森的男人!一下飞机,肖斯菡便看见由业香在等着她,眼睛瞬间红红的:“由姨!”
由业香搂过肖斯菡,拍着她颤抖的双肩:“孩子,你受委屈了!”
她不明白A市那些曲折过程,但是结果却清楚,那就是,肖斯菡受委屈了。“好孩子,咱们回家!”
被由业香带着走进自己的房间后,她才惊讶的发现,她的房间已经被悄悄装修过了,不仅墙壁焕然一新,连家具都是新买的,一应温暖的色调,到处都是小女孩才玩的小玩偶,窗台上还摆着盛开的鲜花。屋里冷气适度开放着,让她长途奔波的劳累一扫而光,肖斯菡的眼睛悄悄湿润,感激的看向由业香:“由姨,谢谢您!”
“傻孩子!”
由业香慈祥的拍着她的头。肖斯菡心里一暖,就像小时候,她初来张家不适应时,就是张水琦天天拍着她的头,安慰她要开心。随即看向张水琦,那一双温润的眸子,此刻正定定的瞧着她,像是将积蓄已久的温情统统释放。赶紧悄悄避开,那样灼热的眼光,她再也承受不起了!一连数日,日子宁和而安静,由业香慈母般的关怀,张水琦温润无声的爱护,肖斯菡的心,一点一点,慢慢平静了不少。转眼,已经到了何云寒与方少青婚期的前三日了。夏末的早晨有些微冷,肖斯菡被张水琦和由业香陪着,捧着盛开的鲜花去了永安园。这座墓园背山面海,周围并没有其他建筑,是B市墓地里的昂贵地段。如果不是张家帮她安葬了母亲,当初的肖斯菡都不知道会怎么办。而肖斯菡不在的这两年,也是由业香定期来这里看望肖节云,由业香对这里也熟悉万分。“前些日子啊,我就梦见肖妹妹托梦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你呢!”
“妈妈也托梦告诉我,让我好好的孝顺由姨呢!”
这样亲切的对话,两人都笑了。张水琦也在一边挽着由业香的手,三个人一步一步走进这个幽深的墓园。晨光里的永安园出奇的静谧,那些长眠在这里的人们,也同活着的人一样,都在静静的享受着阳光。一排排石青色的墓碑,而带着深深遗憾没有完成的肖节云,只是这诺大墓园里的一个。肖斯菡很感谢这个墓园足够大,她的母亲,死后不是孤独的。突然,一排排空旷的墓碑前,出现在了一个垂头跪着的男人,而他跪着的墓碑,正是肖斯菡的母亲肖节云。男人深色的衣服,从背影看去,竟像是驼着后背一样。三人的脚步都顿了一下,尤其肖斯菡的眼神,立刻有些微冷。由业香气察觉到了肖斯菡的颤抖,惊异的看向了张水琦,张水琦并没有看见男人的正脸,只是猜测着回答:“会不会是斯菡的爸爸?”
母子二人面面相觑,肖斯菡却是僵硬着身子,恨恨的话像是每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他还有脸来这里?”
走的近了,三人才看见被男人身子遮挡住的,一大把盛开的白色菊花正躺在那里,点染了空灵,摇曳生姿。听着后面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薛树桥本能的转过了头,看见是肖斯菡,眼里荡起了浓浓的喜悦:“斯菡?是你啊……”“不要叫我!”
肖斯菡早已经掌心握紧,薛树桥刚开口,她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不用假模假样的来看望妈妈了,我只问你,八年前,她死去的时候,你在哪里?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看着激动的肖斯菡,薛树桥苍白了脸色,嗫嚅着嘴唇说不上话来。“现在,妈妈已经在这里安静的长眠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打扰她?”
由业香确定是薛树桥后,不悦的拉了一把愤怒的肖斯菡,语气颇为严厉:“斯菡,怎么和你父亲说话呢?”
肖斯菡一向听由业香的话,这次却是不服气的反驳:“他是我的父亲?可他哪里像是一个父亲?”
“无论他做的怎么样,他都是你不折不扣的亲生父亲,你这样的态度对他,就是不应该!”
由业香强撑着板起面孔,虽然她也不喜欢薛树桥的自私,可是父女之间的仇恨,怎么能够持续永远呢?“由姨!”
肖斯菡不甘心的喊了一声,腮边已经掉下了几滴冷泪。薛树桥看见肖斯菡流起了眼泪,走过去想要安慰女儿,却被肖斯菡狠狠别过脸去。张水琦掏出手绢,安静的递给她。由业香也后悔自己刚才太严厉了,肖斯菡的委屈她都明白,可是她还是得这么做!“薛先生啊!”
由业香笑着走过去,犹豫着周旋说,“我知道您肯定也是内心感到过不安的,但是斯菡这孩子从小就一个跟筋,您是做父亲的,肯定会包容她的。”
薛树桥早从何淑舫调查的资料里了解了由业香,一个带着儿子,苦苦支撑亡夫家业的寡妇,又收养了肖斯菡,他对于由业香,真不是一般的敬佩与感激。“张太太,这么些年,真是辛苦您了!”
薛树桥想由衷的表达着感谢,但是看见肖斯菡一直冷冷的神色,只得尴尬的笑笑,“以后,恐怕还要您多费心呢!”
由业香接过薛树桥递过来的名片,然后崇拜的笑着对张水琦说:“水琦啊,快见过你薛叔叔,这可是咱们轻易见不到的大人物啊!”
薛树桥被由业香的夸奖弄得有些手脚不安,生怕肖斯菡借机再讥讽什么,好在,被由业香镇压着,肖斯菡没有敢说什么。张水琦虽然心里深深的认同着肖斯菡的观点,觉得薛树桥自私、虚伪、无情,但是诚如由业香的想法,他也是希望肖斯菡与父亲和好的,遂温和笑着:“薛叔叔好!”
薛树桥没想到自己受到由业香母子这样的待遇,喜出望外。倒是肖斯菡,愣愣的反应不过来。什么时候,她这个受害者成了孤家寡人?看着薛树桥一副谦恭厚道的样子,她的心里只觉得恶心!她认着盯着那一束白色菊花掩映下的墓碑,历经多年的风吹日晒后,照片上母亲,笑容已经泛黄,已经长眠于此八年!而薛树桥,虽然头发也半白,但却依旧是光鲜亮丽,人前人后受人爱戴的慈善家!她眸光早已一寸寸变冷,最后凝结成冰!“是我对不起斯菡的妈妈,可是当初我是实是受不了那个精神压力了……”“你受不了那个精神压力,难道妈妈就受得了么?”
在一边再也听不下去的肖斯菡,几乎要冷笑出声音了,挺着脖子,瞪着一双大眼睛反问。薛树桥颤抖着:“爸爸今天就是来忏悔的……”“妈妈不需要你的忏悔!”
肖斯菡又一次打断了他,吼得声嘶力竭,眼泪杂乱无章的流下来,扑了满脸都是。薛树桥无从辩驳,只能求助似的看着由业香,只希望由业香能够说服肖斯菡原谅他。由业香皱了皱眉,刚才已经打压过肖斯菡了,如果再一味的打压,只怕更加深了父女的仇恨,抿了抿唇,安抚的擦干了肖斯菡的眼泪。“孩子,你的苦,由姨都知道,由姨就是心疼你,才希望你以后顺顺心心的过日子的!”
顺顺心心?那有多难?被由业香这暖心的话一刺激,肖斯菡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的由姨还不知她和何云寒分手的内幕,她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张水琦也有些鼻子泛酸,看着背对着薛树桥流泪的肖斯菡,那样无助,那样瑟瑟发抖,心中的火气窜了上来:“薛叔叔,虽然您是斯菡的亲生父亲,但是您可曾尽到了一点作为父亲的责任?不说那下落不明的薛慎容,单是健健康康的斯菡,您拍着良心问问自己,您问心有愧么?”
问心有愧么?被这一句惊住,薛树桥也不禁老泪纵横,活了五十多年,直到肖斯菡在颁奖典礼上出现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是多么荒唐!而功名富贵一直是魅惑人的毒药,他习惯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害怕失去?“有愧啊!我问心有愧!我对不起肖节云,更对不起女儿!”
虽不是嚎啕大哭,却也是闻者悲伤!想想他如今的处境,真是一切咎由自取!薛树桥又跪倒在了肖节云的墓碑前,一遍又一遍的哭泣着他的罪状,哭得由业香都掉下了眼泪,而肖斯菡,从薛树桥话里话外,想起母亲生前所受的颠沛流离之苦,更是哭得厉害!张水琦也悄悄流下了眼泪,而当他想要劝解这一对父女的时候,由业香反倒拦住了他,许多恩怨,或许会随着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痛哭而烟消云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