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也就是前两天,简浔刚刚激动地说“小叔你可猛了,把那个大婶抱着亲,死活不放手……”,简律辰二话不说,就羞愤难耐地挂了电话。第二次,也就是今天早晨,他耐心地听完了简浔的描述,确认他只是问了鱼小满后,再次不声不响挂了电话。从小叔挂电话的举动上来看,是很容易看出他的情绪的。简浔也说不清,但是直觉那边小叔的气场很压抑。“……真的不是我。”
简浔见秦寿依旧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模样,终于无奈地抬起了头,“和我没关系,你去问问鱼清明的那个朋友什么蝴蝶和海瑟薇吧。那些扛着ATC-50在大桥上朝我们开火的杀手,全都是他们惹来的。”
杀……手?朝着他们开火……的杀手?这次轮到秦寿愣了,凌乱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问:“你是说……你不是自己开车掉进的江里,而是载着那两个人,被人家杀手一枪爆了车,出了事故,给抛尸进去的?”
抛尸……简浔闭上眼睛,秦寿你真是够了。……沈婉秋很快来了,然而她要看要操心的人却不止简浔一个。她怎么也不明白,说好和简律辰一起回老家的纪潇黎,此刻怎么会躺在医院里,脚上打着石膏。“阿姨。”
纪潇黎看到沈婉秋,眼泪就出来了。某种程度上,沈婉秋比她的母亲还要像个母亲。严中有慈,个性自立自强。纪潇黎的母亲很快给沈婉秋让出位置,在一边抹泪。“潇黎,怎么回事,你怎么也出现在鱼氏的宴会上,还发生了意外?”
沈婉秋非常惊讶,提着骨头汤的手却很快摸上了纪潇黎的脸给她擦去了眼泪。“你不是和律辰去了山里老家吗?怎么会……”沈婉秋很是震惊,说到这里就停了。她和老家的长辈们通过电话,还问了问他们对简律辰带回去的姑娘的看法,那边还说不错,模样周正,爱笑,脾气也好,和简律辰感情看起来很不错。可是纪潇黎在这里,那和简律辰一起过去的又是谁?!提到这个,仍旧是纪潇黎的心病。一看沈婉秋的表情,纪潇黎有些认命地苦笑:“票莫名其妙地出错了,可能……律辰不想要带着我回家吧。”
一句话说得又委屈又无奈,直接让沈婉秋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偏偏纪潇黎的母亲在一边哀哀婉婉地开口了:“亲家母,潇黎命苦,自己爱得像个傻子一样,然而总是没有回报,看来没福分做你们简家得儿媳的命。”
沈婉秋皱着眉头没有答话,但是脸上的尴尬却是显而易见的,别人眼里,自己一家倒成了忘恩负义的人。也就是说,纪潇黎其实有察觉,却在闷着头吃亏?“潇黎,你告诉我,和简律辰一起回去的女人,是谁。”
沈婉秋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动荡,在她的床头坐下,冷静地问。“我会好好处理。”
“我没有见到。”
纪潇黎摇头,但是神情趁机落寞,流露出暗示性很强的一句话:“可是阿姨,你觉得还会有谁!”
沈婉秋一怔。……还会有谁呢,除了鱼小满。一场雨越下越大,山里的气候温差变化非常之大,雨大了,所有的东西都被淋透得冷冰冰一片。到了夕阳薄暮的时候,鱼小满还在蹲在那里。真是倔强得可怕。一把油布伞突然撑在她的头顶,简律辰那带着愤恨的目光打在她身上,就像是一场他再次输掉的僵持。他不过来,这个女人真的就要在这里赌气地,接着淋上一晚上吗?可恶!简律辰看着她那被雨水淋湿得贴紧脸颊的黑发,被雨水冻得有些瑟缩的双肩,打湿的鱼小满在雨里显得更加落魄纤细,狼狈不堪。他的两颊肌肉咬绷得很紧,盯着她,并不说话。良久鱼小满抬起头,作为他撑伞的回应看了他一眼,随即漠然垂下眸,也不言语。他神色冰冷,她亦面无表情。两人一站一蹲在雨里,又这样僵持了好一阵子,直到晦暗的太阳沉落山头,收回最后一丝雨里的余晖。大雨噼里啪啦地下,冲刷着周遭的声音。他终于把她一把扯起,拽着胳膊,强硬地将她拖着,往来时的路走。“放手!”
鱼小满挣开他,重新退回了滂沱的大雨里。简律辰眸色愈深,目光凝结到一起,回头,冷冷地打量。“跟我回去。”
“我会回去,你不用担心。”
鱼小满说。家里的长辈都很担心,简缘也很担心,可她还在闹脾气,一如既往地执拗,一觉得委屈,依旧死了性子地站在原地绝不动弹,他都不用找,就知道她肯定还在原地。真不明白这个女人要什么时候才能懂事。简律辰没说话,重新过来拉她的胳膊,这次力道轻了很多,却被她重重地挣脱推开。“鱼小满你到底想怎么样!”
简律辰丢开伞,终于爆发了冷意拔高音调,和她一样站在雨里对峙。“我没想怎么样!以后也不会怎么样了!你不用担心,以后也不用再为我操心任何一件事了……不要为我担心任何一件事!不需要顾虑我,不需要放不下我,不需要照顾我!”
鱼小满又退了几步,她声嘶力竭,像是歇斯底里。雨水很快打湿了声音,像出现雪点,坏掉的录像带,带着不可修复的伤痕斑驳。简律辰锁着眉头蹙在原地,脚步如钉。“我没有想要照顾你。”
他冷冷地说。“是吗?那你何苦来接我。”
鱼小满绝望地笑了笑,然后摇摇头:“律辰你还是太善良。”
你应该那么恨我,可还总是放不下我。简律辰的眉头蹙得更深了,微沉的眼色颤了颤,像要一眼将她看穿。他这么对她,她却说他善良?“你本来应该恨我恨得更彻底一些,这样,我也就不用做着什么不该妄想的美梦,一直做着让你为难的事情。”
鱼小满有些悲伤地笑了笑,“可是律辰你总是太过内敛而对我太过纵容了。”
“如果我知道是因为我的离开,伯父才会去世,我真的不会回来。绝对不会再来重新招惹你!你一直不说,到底还是怕我会受不了,你知道我会一辈子内疚。”
没有人能说得像鱼小满一样肯定,认真,又带着那么想流泪的哭腔和叹息。“秦寿说,你不是责怪我,只是责怪喜欢我的你自己。你需要的时间根本不是用来接受我,而是用来原谅你自己……律辰,你这样对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对你的亏欠,更加偿还不了了。”
“我是骗了你,骗了你好多好多,我现在自己都觉得,我没有对你说过几句真话……我也有点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鱼小满了。“我原来真的……只会装腔作势地让你两难,妆模作样地博取你的喜欢呢。”
她依旧是语无伦次地说着,这次换简律辰在雨里怔住了。鱼小满的话,顷刻间让大雨里的他无所适从。雨水让额前的头发遮挡了视线,墨黑得瞳仁里闪过惊慌诧异的光,他看不清鱼小满脸上哀凄的表情。她知道了,秦寿告诉的。可秦寿,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他那么担心她会陷入这样的癫狂里,她怎么,还是知道了呢?他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鱼小满的责任。他只是生气,鱼小满从来不肯多给的信任或者是对她自己欠缺的自信。她跑掉,是因为真的相信他不爱她;而她的身份迟迟不肯告诉他,是真的害怕他会不原谅她。自己就那么地不值得被信任?他有时候真的会恨,分不清恨她还是恨自己。“你不要说了。”
简律辰喃喃的声音,随着徐徐飘散的雨雾吹进她心里,坚毅的脸上,覆着一层蒙蒙的透明水光。他上前捏住她的手腕,不安地攥在手里。“不要再说了。”
那些他一如既往习惯的心疼和恻隐,没有人解读并看在眼里。于是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都化成了外人眼里举棋不定和优柔寡断的不解。却被鱼小满第一时间里心痛过来过来,反过来心疼这样自责的自己。——到底是谁在害怕谁的善良?谁在不安谁的深情?……“对不起。”
鱼小满停了话语,低下头去敛起目光,声音低得仿佛快要听不见。她第三次把简律辰的指头一个一个掰开,重复着涩然笑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这次,她乖乖地捡起雨伞递到了简律辰手里,一言不发地走在他大伞遮住的前头。简律辰看不见她的表情,她也看不见简律辰的表情。鱼小满扯着嘴巴无声地笑,笑里净是涩然。她知道简律辰为什么喜欢下雨了。因为在雨里,不会有人发现你在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