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满找他说“公事”,这倒是少见。“你要跳槽?”
简律辰挑着眉问她。“……不跳。”
鱼小满回答得纠结,不知道简律辰哪只眼睛觉得她想跳槽跳回来。她咽了口唾沫,“我还是称它为私事吧……”简律辰于是开始按桌上的对讲电话。“等等!”
鱼小满一把飞奔过去,“啪”地大力按住他的手,立时就不淡定了:“等等等等!我这个也算是交换,嗯……信息交换!算是交易吧?”
“我记得我说过……”简律辰悠悠地说。“换我,我知道我知道,不过我卖艺不卖身的……”鱼小满吞着口水,“而且我想,你的公司一定比我重要!”
卖艺不卖身……简律辰稳住隐隐抽跳的青筋,目光打量着鱼小满按住他的手,直到后者闪电一般缩回,他才重新抬起眸子:“我的公司?”
“我告诉你一个大秘密,有关你公司的生死存亡!用来交换海瑟薇的下落,怎么样?”
鱼小满夸大其词,表情严肃,尽量拿出一副专业谈判的模样。是的,她决定把这个烂摊子告诉简律辰,让他自己警醒收拾。这算是个提醒,也能算是她告诉他的重要信息吧?换海瑟薇,能不能够?鱼小满神经有点紧绷,觉得和简律辰对话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大秘密……”简律辰沉吟片刻,嗓音微沉,摆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有多大,说说看。”
“真的很大!”
鱼小满看他神态很足,然而兴致缺缺的模样,有点急地大声说。然后四下望望,俯下身,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你知道李肃就是个卧底,他在你公司做秘书只是个幌子,他是为了救他少爷白泽?”
简律辰点头,“我知道。”
鱼小满也点头,这个在KTV他听到自己和李肃谈话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你知不知道李肃虽然辞职了,他却带走了一份……”“名单,我知道。”
“……”简律辰抬着眸子淡声望着鱼小满,“还有吗?”
鱼小满十分惊疑地望了他一眼,看他面色如水,完全不感到惊奇的样子。就好像别人告诉他家里出了盗贼,那不是他家一样的。她又正正颜色,冷静道:“那个名单……”“很重要,是他长期发展的内线人物,不找出来,GS将损失惨重。”
简律辰补齐了她的话,“然后呢?”
“……”鱼小满无法淡定了。她一直以为李肃狐狸尾巴藏得太深,简律辰什么都不知道的!因为她都只是无意得知,更何况简律辰还一直对李肃大小尽用,那么依赖……可简律辰居然……鱼小满急了,自己想拿来吊人胃口的东西早就被人家吃过,这感觉好膈燥,就像喉咙里给塞了一大把的八角茴香——好料下得有点猛。他知道本来应该是好事……可为啥鱼小满此刻完全高兴不起来?还特别想对着苍天抹抹泪?——急于证明自己知道点有用的东西,鱼小满两手桌子上一拍:“那么你正在查是不是?我告诉你,那名单上的不是些搞破坏的人,而是……”“具有建设性的人才。”
简律辰最后一次有礼貌地打断她,他好好地抬起下巴,鼻尖险些碰到她得鼻尖。四目相望,仿佛有揶揄的颜色在他眸底晕染。望着张口结舌的鱼小满,唇角盛着几分看好戏的笑意:“很抱歉,鱼小姐,你说的秘密,我不久前,似乎已经知道了。”
……是的呢,还真是不久前。鱼小满跑过来,只是更加落实了他的猜想。简律辰就在她有些混乱精彩的神情里,打击了她最后一道信心,于是戏谑地加了三个字:“……还有吗?”
没有了。鱼小满心想。可她实在有点憋屈,这样就像玩金花,她还没把筹码显摆一遍,牌面还没亮上一遍,对方就甩牌告诉她“我的是最大同花顺,你不用摊牌了”的样子……特别让人奔溃。鱼小满一口气有点抽不上来,败得有点太不甘心,硬着头皮挑衅他:“好,你都知道,那你知道,名单上具体都是谁吗?!”
这下简律辰的气焰消停了点,老实地回答她:“不知道。”
然而他只是很有兴趣地盯着鱼小满鼓鼓的腮帮,蓦然间,忍不住探出拇指和食指,把它像捏气球一样捏了下去:“不过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
如此肯定的声音。噗——气球泄气的声音,亦或是鱼小满内心吐血的声音,她一跳三丈远:简律辰,简律辰又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鱼小满瞪着他,他就好整以暇地接受她的目光,等着,像在等她的反击,等她很底气地吼一句“我知道!”
鱼小满干瞪着他,结果最后还是没能潇洒地动动嘴皮,说出句有用的话来反击。……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她把自己手里的牌想象得太大了,又或者,她把简律辰想得太无能了。简律辰只是简单地望着她,内涵丰富得,就足够她脑子里脑补简律辰张牙舞爪地朝她笑,十分小人得志地问她:鱼小满,谁是傻白甜?好的,她是傻白甜,她是夹心大红薯。鱼小满难免有种灰头土脸的即视感,即兴而来,败兴而归,实在没什么好再说的了。她步子已经宛如幽灵一样自觉地灰心丧气往外面飘,简律辰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开了口:“鱼小姐不想白跑一趟,又实在坚贞忠烈,卖艺不卖身,还不肯跳槽出来的话……我们可以坐下,另外谈谈交易。”
他居然改口了,鱼小满看见了一线生机,猝然回头。转眼又满目警醒:不会又是什么丧权辱国,卖辱求荣的不平等条约吧?“……嗯,公事交易。”
他补充道。……说起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简浔是个大学生。简浔是个热爱自由的大学生。简浔是个热爱自由的问题大学生。简浔爸妈还等着简律辰给扭正他们家的孩子,深山里的简缘还等着小叔搞定简浔哥然后解救他。简律辰依旧经常接到简浔大学辅导员反映关于简浔翘课多严重的电话,依旧经常接到简浔爸妈询问简浔如今有什么转变之类的进度查询电话。可他日理万机,鞭长莫及。而且当前情况是:简浔上了大学毫无变化。临界点其实就在前几天。简律辰接到学校里的投诉电话,报告说简浔这次居然打伤一位女同学后,潜逃。简大老板终于无法无动于衷了,上个大学,简浔居然变本加厉!于是叔侄俩就在TBU的小医院里,站在被打伤的女同学面前,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期间简浔一直喊着自己冤枉,简律辰就拎着他的耳朵,冷冷地问:“你是不是X年X月X日从中校区的篮球场经过?”
“……是。”
“你是不是用你的脚接触过篮球?”
“……是。”
“篮球踢出去的力道和方向,是不是蓄意控制的?”
“是,可是……”简律辰伸手止住他,指着病床上缠着头顶缠着绷带的一位女同学,最后一个问题:“你用篮球踢晕的,是不是这位女同学?”
“……是。不过……”简浔越来越觉得口干舌燥。“那你冤枉在哪里?”
简律辰淡淡地问。“我我我……她她……她花痴!”
简浔有点崩溃。“人家花痴你就用篮球砸晕……”简律辰重复了一遍,然后沉吟片刻后,下结论:“简浔,明天你不用来学校了,我给你约见了一位心理医生,准时见他。”
简律辰不再多说一句废话,转向床上的那位女同学:“我是简浔叔叔,简浔的家教有问题,我代他道歉,医药费以及赔偿会有人来付清,这是我秘书的联系方式,后面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她。”
病床上那个女生有些受宠若惊又无比惊奇,两眼有点放光:“好年轻的叔叔……不用不用!只是被砸了一下而已,我没事我很好,简浔同学肯定不是故意的,我原谅他!”
简浔在他面前居然成了小绵羊,简直帅炸了!那个女生看起来很活泼爽朗的性子,简律辰于是淡笑回她:“谢谢。”
“小叔!——”简浔望着脸色层云密布的小叔,有点欲哭无泪,他知道这次肯定把小叔惹毛了:蓄意,砸人,女同学,砸完不管不顾走人,如今还不道歉……这几条太恶劣,简律辰大概一条都不能忍。而简律辰已经往外走了:“我确实没时间管你,所以明天准时见心理医生进行辅导,迟到的话,我会联系你爸妈来接你。”
简浔追了上去,追了几步又折回来,皱着眉冲着病床上的女生问:“你叫什么?”
天呐天呐天呐,数统院冷漠帅气,狂炫酷跩的院草居然开口问一个女生名字了耶!史无前例,史无前例有没有。女生笑眯眯地望着他:“周艺。周艺的周,周艺的艺。”
……“周艺,好,我记住你了。”
简同学走的时候,这几个字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你认定他的心理发展有点问题?”
鱼小满有点失笑,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看简律辰正儿八经地坐在长条沙发上,折着腿,搅拌着咖啡,跟她讲这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心理医生认定。”
简律辰朝她递过去几张心理医师报告。“他最小的时候父母没时间管他,经常把他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只留保姆陪他,空间封闭,内心孤独。后来是留守,和乡下的爷爷奶奶——你去过的,他在那里生活,同龄人不多,缺乏交流,且和爷爷奶奶代沟有点大。初中时期生活能自理了,他父母才把他接出来一起住。”
那几张纸就停在茶几上,鱼小满听着他解释,也就比看来得省事。“所以,他对自由有种反弹式的向往,而且自由可以冲散孤独。任何封闭的地方,都让他感到拘束,浑身不舒服。”
鱼小满听完,难免又心中重新打量了一遍问题少年。留守,封闭,成长……这个少年徜徉的自由的马路上,摩托飞驰过的地方,风里肯定留下一大片的孤独气息。可是……鱼小满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眼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